穆妍不知道江苔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整个人都是蒙的，浑浑噩噩，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意识到该回家了，可是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一样。
    她几乎是一步一挪的，挪到家门口。
    门是指纹锁。
    穆妍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门，这才察觉伸错了手指头。
    好不容易打开门进去了，她坐在沙发上，眼神僵直地盯着前方，也不说话。
    佣人菊嫂见她这副模样，吓坏了，凑过来问：“穆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穆妍也不吭声。
    菊嫂又问：“要不要帮你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看看？”
    穆妍慢慢地摇了摇头。
    菊嫂没辙了，试探地问：“要不要让顾总过来？”
    穆妍忽然“啊”的一声尖叫，像受了刺激似的，双手捂着耳朵，说：“不要叫他，不要，不要，不要叫他……”
    见她这么反常，菊嫂更害怕了。
    她说了声“家里没盐了，我去楼下超市买袋盐。”
    穆妍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木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愣神。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是杀害顾沉舟母亲的凶手。
    她一直以为她爸顶多是同他母亲有点过节，即使有仇，也不会太大，否则顾沉舟不可能对她和弟弟这么好，还帮忙还了那么一大笔巨额债款。
    顾沉舟是挺有性格的一个人。
    那么有性格的一个人，不会将就，也不会虚与委蛇。
    可是江苔却告诉她，她父亲杀了顾沉舟的母亲。
    怎么能有这么深的仇恨呢？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她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一个杀人犯。
    她父亲那么疼爱她，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实在挂不上钩。
    双重打击铺天盖地。
    穆妍天塌了一般难过。
    菊嫂拿着手机，拉开门，跑出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顾沉舟打电话，说：“顾总，不好了，穆小姐回来精神就不正常了，像受了什么刺激。”
    顾沉舟眉头一紧，“她具体什么状况？”
    菊嫂想了一下，说：“脸色白得吓人，回来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问她话，她也不说。我一提你的名字，她忽然尖叫起来，还说不要见你。看那样子，像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
    顾沉舟嗯了一声，“你马上回去照顾她，不要离开她半步。”
    “好的，顾总。”
    “把房间里的刀，瓷制杯具，凡是能自杀，能对人造成威胁的东西全部锁起来，别让她看到。”
    听顾沉舟这么一说，菊嫂越发觉得事态严重了，忙应道：“好，顾总，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
    “去吧。”
    顾沉舟马上又给送穆妍回家的司机打电话，问：“穆妍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司机想了想，“没有。”
    顾沉舟眸色微冷，“你再好好想想，她回到家后情绪就变得不正常了。”
    司机想了好一会儿，说：“我亲眼目送她回家的，到楼道里时，遇到了个女人，女人跟她说了句话就走了。”
    “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女人，穿一件白色风衣，脸上戴着那种淡蓝色的一次性口罩。我以为是小区里的邻居跟她打招呼，就没跟过去。穆小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顾沉舟掐了电话，对周沉说：“送我去穆妍的住处。”
    周沉抬腕看了看表，“顾总，等会儿您要和住建局的领导一起吃饭。”
    顾沉舟没有表情地说：“安排陈副总去。”
    “提前约好的，临时换人不太好吧？”
    顾沉舟眉头一蹙，“如果耳朵背，胜任不了助理的工作，就主动辞职。”
    他声音不重，但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周沉不敢再多说了，拿起手机，给陈副总打电话，让他推了别的应酬，去陪住建局的领导。
    “你也去，下车，坐后面的车。”顾沉舟命令道。
    周沉顿了一下，“好。”
    他推开车门下车。
    顾沉舟亲自开车，一路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平时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他半个小时，就开到了穆妍的住处。
    下车，把车门摔下。
    顾沉舟大步如风地来到门前。
    手伸到指纹锁上，打开门。
    进屋。
    穆妍手臂环抱双腿，呆呆地靠在沙发上，眼睛是懵的，仿佛罩了一层纱。
    菊嫂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瞅着她，生怕她出事。
    顾沉舟鞋子都忘记换了，阔步走到穆妍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阿妍，发生什么事了？”
    问第一遍时，穆妍没反应。
    顾沉舟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穆妍这才缓缓扭过头，看着他，眼睛慢慢睁得很大很大，说：“舟哥啊，我对不起你。”
    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
    顾沉舟扯了抽纸帮她擦掉眼泪，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穆妍下意识地想去抱他，手伸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重新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也不敢看顾沉舟，只低头盯面前的地板，说：“我对不起你，我爸也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你们全家，我……”
    她忽然抬起手狠狠地抽起自己耳光来。
    速度又快又狠。
    等顾沉舟握住她的手腕时，她已经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她细皮嫩肉的，两个耳光抽下来，打得半边脸颊通红，没过多久，就肿了起来。
    顾沉舟眉心拧了拧，吩咐菊嫂去拿冰块和毛巾。
    等菊嫂拿来，他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到穆妍的脸上，说：“听司机说你回家时，遇到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穆妍不敢看他，头垂得更低了，都快缩进肚子里。
    她低声呢喃道：“我是个罪人，我是罪人之女。我爸他老人家，看着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浑蛋的事呢？”
    顾沉舟眼底一片阴翳，“你都知道了？”
    “嗯，我都难受死了，你对我和弟弟那么好，我爸他怎么能……”穆妍抬起手，又要抽自己耳光。
    顾沉舟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轻声说：“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