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见赵晚楼要起身,连忙起身走至简陋的床边扶起赵晚楼。
“这是菱江边上,你落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晚楼吃力地坐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周围,这木屋应该有了年头,看着虽破旧,但房中却干净整洁。
“你叫我阿卿就可以了。”阿卿说着,伸手摸了摸赵晚楼的额头,轻柔道:“烧退了,还好还好。”
赵晚楼垂眸看着身上穿着的衣衫挑了挑眉,记忆中她落水后好像是有个人出现了,她抬眸,问:“是你救的我?”
阿卿笑了笑,干净清澈的杏眸眨了眨:“那菱江中的水就算是六七月也是冰凉刺骨,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那……?”许是环境不同,赵晚楼身上少了以往的深沉,多了一丝天真:“我怎么来的这里?”
阿卿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一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颀长的身躯逆光走进来,眉眼逆光,深邃迷人,同样是粗布衣裳却仍旧有种贵气之感。
赵晚楼看着走进来的人,怔愣了一下,在水里那一模糊的人影瞬间清晰起来。
“醒了。”赢夙走进来看着面容苍白,那双眼睛却湿漉漉的小姑娘,挑眉:“能走吗?得赶紧离开这里。”
赵晚楼抬眸直直地定在赢夙的身上,此刻赢夙正在询问她,赵晚楼犹然记得在云阳时,这厮还与她说‘希望她能活着回到帝都。’
谁曾料到在进入菱江又碰到了,现在反而还是她欠人家恩情。
“能走。”赵晚楼说着便起身,虽然落入江水之中,赵晚楼起身之时除了轻微的眩晕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她记得刚刚阿卿说她发烧了?
“姑娘,你真的能行吗?昨夜……”阿卿起身扶着,话没有说话就被打断。
“能走现在就启程。”赢夙淡淡的看了一眼阿卿,然后转身走出木屋中。
赵晚楼拧眉,泛白的唇角扯着一抹笑意:“没事,多谢你的照顾。”
“没有没有,是那位郎君给了我阿翁很多银子,我应该照顾你的。”阿卿被男人看了一眼,吓得垂着脑袋低声道。
赵晚楼没有紧蹙,昨夜?昨夜她很严重?
“还不走?”外面响起赢夙不耐烦的声音。
赵晚楼心微微一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让着,毕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走出木屋中,强烈的日光让赵晚楼眯着眼睛,她看着那枣红骏马上的男人,恰好,男人也看着她。
赵晚楼抿着唇,看着那马背上意态闲适,嘴角还有几分懒散的笑意的男人,犹如芒刺扎中心神一般,然后朝着他走去。
“骑马可行?”赢夙半眯着眼睛看着小姑娘,多少有点觉得晦气,昨日真是疯魔了才在杀了最后一个人后跳下菱江。
掉队了不说,上岸后还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要不是想着他下了一趟水才救起来的人,他真的不会用内力给这小姑娘排除体内的寒气。
“可以。”赵晚楼话落,就看到了另一匹黑色的骏马。
正是这时,阿卿拿着一件珍藏许久的白色披风跑了出来:“姑娘,菱江岸边的风也冰冷,虽已四月,但你身子还未痊愈,把这个披上吧,头也要保护好,别落下病根了。”
说话间,阿卿便把披风给披在了赵晚楼的身上,连带着脑袋也遮挡住,只露出那双深幽且沉寂的眼睛。
“多谢。”赵晚楼暗哑的声音响起。
阿卿柔柔一笑:“再见。”
赢夙晦暗不明的目光看了一眼后,就收了回来。
赵晚楼走至黑色骏马面前,利落地翻身上马,拽进缰绳后,看向赢夙时,那厮已经走了一小段距离,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他们脱离了队伍,也不知道赵家现在得到了什么地方。
“再见。”阿卿朝着赵晚楼挥手。
赵晚楼回眸,淡笑着,并没有说再见,人生有众多的过客,哪里能每个人都能再见?
赢夙刻意地放慢了速度,听着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薄唇轻扯,倒是不知常年养在闺阁中的姑娘还能骑马。
不怎么烈的日光洒在菱江两岸,偶有孤鸟飞过响起一道鸣叫。
两匹骏马在江边散漫的走着,马背上的两人并没有别的交流,周围偶尔响起的声音也是格外的惬意。
许是这样的速度太过散漫,赢夙剑眉紧皱,照着这样的速度何时能赶上下个地点?
似乎耐心彻底用完了,赢夙扯了一下缰绳,停下来。
赵晚楼见状,刚要开口询问,就见赢夙侧头看向她。
“过来。”声音低沉,也能听出来语气中带着愠意。
待马匹并排相近的时候,赵晚楼看向赢夙,问:“怎么了?”
下一刻,赵晚楼只感觉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枣红马匹的背上,她一个重心没稳,险些摔下马,只是一只大手瞬间拽紧缰绳时刚好揽过她倾斜的身子。
赵晚楼呆滞地看着前方,身子僵硬无比,她看着环住他的双手紧拽着缰绳,日光的照射下,那双大手好似染了一层光,就连那脉络都如此清晰。
后背随着马匹的速度快起来紧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赵晚楼秀手紧握,眼中满是复杂。
耳边呼啸的风伴随着男人有序的呼吸声让赵晚楼睁大了瞳孔,他是在嫌弃她速度慢?
所以才这般。
“此番回帝都的路上有千难万险,都是要宁妃以及皇子的命,不能再耽搁下去,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憋着。”
霸道的解释飘散在风中,却也重重地落在赵晚楼内心深处。
他完全可以丢弃她率先离开,也可以让她死于冰冷的江水之中。
她紧紧地拧着柳眉,一时之间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菱江岸边上。
骏马奔驰着,马背上的男女各有风华,马蹄声惊了不少林中鸟。
到天色暗尽时分,枣红色的马匹缓缓进入了均州城门。
此时的赵晚楼已经精疲力尽,进入城中后,因着游人众多,二人下马在城中走着。
“宁妃是在这里等着你吗?”赵晚楼下马后松懈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起来。
赢夙嘴角轻扯,淡笑不语。
似乎他并不想与小姑娘提起宁妃的事情。
赵晚楼内心轻笑,皇家秘事,况且她还是赵家的人,若赢夙说了那才奇了怪。
正是城中寻找赢夙身影的楠山,在看到大人与赵家大姑娘个并肩一起的时候,眼中还是闪过诧异。
楠山穿过人群,走到赢夙的面前,恭敬道:“大人,娘娘等候多时了。”
赢夙轻嗯一声后,把手中的缰绳扔给楠山,看向赵晚楼:“赵家并没有在均州码头停留,一直往帝都而去,你可要随我们一同回帝都?”
“我父亲没事?”赵晚楼想到那群黑衣人的刺杀,她深深的看着赢夙。
赢夙别开目光,楠山上前解释道:“虽是同时出现的杀手,但目的不一样,姑娘的父亲以及兄长并无事,提前进了帝都。”
赵晚楼闻言,对那句‘目的不一样’眼中闪过异样。
“姑娘就随我们一同回帝都,待到了帝都由宁妃娘娘派人送你回赵家,应该不会有人议论姑娘的名声。”楠山站立在赵晚楼的身边。
此时的赢夙已经走在前。
赵晚楼盯着那伟岸的身影,低声问道:“宁妃也在这里?”
楠山见赵晚楼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地看向前面的大人,说道:“宁妃必须得由我们大人护送回京,这是皇上的旨意,昨日大人见姑娘落水后,便跳下了菱江,因此耽搁了路程,宁妃因着怕再生事端,就留在这均州等大人前来,再启程。”
赵晚楼在听到‘跳下菱江’的时候,目光落在赢夙的背影上有着轻微的变化。
均州是东浙地界的一座城池,因靠菱江,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很快,赵晚楼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楠山把马匹交给客栈的小哥儿后,便带着赵晚楼走进了客栈中。
如赵晚楼所想,这间客栈并没有什么人,想来是宁妃出现,北镇抚司的人怕惊扰了宁妃,便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
“姑娘去那间房,房中的换洗衣物在下已经让人准备好,然后姑娘好好休息,明日启程回京。”
赵晚楼微微颔首:“多谢。”
视野之中并没有赢夙的身影,想来应该是见宁妃了。
赵晚楼与楠山点头过后,便朝着二楼左边的第二间房中而去。
而另一边的雅间中。
气氛怪异,主位上的女人一袭淡蓝华服,眉目间自有一番风情,端庄地坐在那里,她看了一眼站在房中央的男人,调侃道:“倒是不知千户大人还有怜香惜玉的一面。”
“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赢夙眉梢淡淡,对于宁妃的调侃毫不在意,说着便转身。
“听说是赵家的姑娘。”宁妃优雅端起茶盏,眉眼微挑,看着转身的背影又转回来,红唇勾起笑意,轻抿一口茶水后,她一手捻着茶盖,轻轻拂着茶水表面,继续道:“什么时候和赵家走近了?你又要做什么?”
说着,宁妃清冷一笑:“本宫可不信,你赢夙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
赢夙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主位上的女人身上,他深邃的眼眸泛着凛然的暗芒,轻嘲道:“娘娘难道现在不该关心如何顺利的回到帝都?”
“来人,去把千户大人带来的姑娘请来。”宁妃盯着赢夙,满脸笑意。
“是。”
宁妃见男人面容并没有变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打趣道:“本宫就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娇娇女,能入了你赢夙的眼。”
赢夙深深看着宁妃,他沉默着,却没有挪动脚步离开。
相隔了好一会儿,宁妃的婢女才带着换了一身衣裳的赵晚楼走进来。
赵晚楼虽不明所以,但那是容安帝心底的人儿,她怎敢怠慢?
“臣女见过娘娘。”赵晚楼走进一直低垂着头,福身恭敬道。
“抬起头让本宫看看。”宁妃放下茶盏,漂亮的眸中带着一丝戏谑。
待少女抬起头看向宁妃的时候,宁妃有一瞬间的怔楞,似乎想到了故人,嘴角的笑意也淡去。
少女身着一袭青衣,清波的眸中若有似无的闪过一丝讶色,无双的容颜绽放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听说宁妃是容安帝年少时心爱之人,容安帝登基这么多年也没有立谁为后。
等的就是宁妃。
只是可惜了,前世宁妃回宫后受到太多牵制,除了身后的北镇抚司和宁家,几乎整个朝堂都把宁妃看做眼中钉肉中刺。
就连容安帝在权衡利弊下,也默认了朝臣对宁妃这些年的逃走从而讨伐。
宁妃的儿子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那场回宫的风波中,赵家也开始了有了动作。
“叫什么?”宁妃语气亲和了不少。
“晚楼,赵晚楼。”赵晚楼静静的看着宁妃,说道。
“晚楼……”宁妃轻轻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好似陷入了一阵回忆,她再次抬眸看向少女的时候,少女那张脸好似与故友的那张脸重合,她有些惆怅的说道:“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
赵晚楼深黑的眸子越发的加深,宁妃识得她母亲?
“听闻千户大人救了一个姑娘,且还姓赵,本宫以为是赵闰的大女儿,没想到是赵循的女儿。”宁妃瞬间也没有多大兴趣了,如果是赵闰的女儿还好说,但却是早亡故友的女儿,宁妃原本掀起的心思也扼杀掉。
赵晚楼听出了宁妃语气中的可惜,她目光平静而冷清,宁妃这是在可惜……什么?
“走。”
赵晚楼听着低沉的声音才侧眸看向眉目明朗的赢夙。
“下去吧。”宁妃摆了摆手,说道。
“臣女告退。”赵晚楼福身后退出房中。
赢夙走出房中看着前面娇小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此番前往的是帝都,入了赵家那座府邸,小姑娘的人生就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
而赵家就两位及笄的嫡女,赵闰的打算一直那么明目张胆。
若赵家女儿进入后宫,朝堂必将、乱。
“赵晚楼。”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第72章 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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