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芊走过去,蹲在她爸跟前,“怎么说?”单刀直入的问。
没头没尾,王初就是听得明白!他把手信分装入袋,缓缓抬头看她,“你说我能怎么说?”
能说让我过两年自由的日子吗?
能说知道S市区基本没有厂区?适合他的岗位基本都要频频出差吗?他怎么放心她一人住城中村出租屋?
怎么跟爷爷奶奶伯伯提?他们会怎么想?
说了会听?他用无奈看她的眼神代替叙说……
当然不会听他的,她志在必得。
他放缓口气,类乎苦口婆心,“你先住校,我……”
“不行!”不待他把话说完,她打断了他。她不在这,没法搞黄他的相亲!他年底就会结婚!“一起走!一起!”
他看着她,她唇瓣紧抿、铁青脸倔倔瞪他!
像头小狮子、小斗士,“你不用说任何,求我也没用!”
“对,求你也没用!”他冷嗤。
父女俩的冷嗤,都是同一个清冷寡漠路数。
——不是没有求过她。研二,他蹲在她跟前握着她的小手:柔嫩的手腕上一个用大头针扎成的血痂手表……
他疲惫的揽着她哭,“芊芊,再给爸爸两年?不考博,工作两年攒点钱,爸爸就接你出去。”
那时,她也是这样,铁青着小脸,倔倔、恨恨瞪他!
“芊芊,乖一点,就两年,爸爸发誓,接你出去!”但凡这里有个像样点的工厂、公司……
皮皮妈大伯母说,你爸好像要去实习了?毕业后读博嘛最少又是个四年?又是放假才回来,工作嘛就没个尽头了,春运买不到票还回不来了,小芊儿,哎,你比我们家欢欢皮皮确实苦命多,父母都不要你,嘿呵……
“不!”她怒吼:“啊!”她冲他的肩膀就是一口,血锈味渗进她紧咬的牙关,她咬紧不放!
她握着小拳头呜呜嘶吼。——她受够了!受够他放假才回来,开学又走!为什么每个人的爸爸都在身边,就他!绝不能让他毕业了不回来!那年,小学二年级,她一次次的交白卷,老师和她谈心,她只说老师你喊我家长来……
他搂着她的小脑袋瓜子,泪眼迷濛呆滞的前望,老师同学都冲他喝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前程担着个小孩、一片灰茫茫。
他的毕业像一条生死时间线,嫂子生了双胞胎,父母、哥嫂、女儿都在盯着。
“不!”她再次低声嘶吼,“一起!要不我就报读职校!”
“芊芊!”
报读职校威胁不了他?她怒喘几下,平复了下语气,“王初!”小脸凑靠近他,幽幽瞪视他,“你不过去陪读,我、在大学找个男生,搞、个小孩出来!”像你一样……
“你敢?!”他倏的捏住她的小下巴,浑身兜头一阵冰冷,气得薄唇轻颤,敛紧的眸瞳里有幽火熊燃,他怒喘着重复:“你敢?!王芊!”——另一只手团成拳用力得震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挥出来?
颓沉的他散发出从没有过的危险气息!
父女俩近得呼吸喷在彼此唇鼻间,诡异的身体反应、情愫在各自身心深处涌动,只不过,谁都没空细究,表面剑拔弩张。
她轻喘迎视他,要打人吗?努了半天嘴,她被迫抬着小下巴、却毫不畏惧瞪他:“家暴男!”
家暴男?什么鬼?他瞬间有点破功,松开她的小下巴,上面已有一小圈红肿,他蹙了蹙眉,指腹轻轻揉捻。
她打开他的手,吸着鼻子咕囔:“你臭男人!我要去找我妈!”
“去吧,让你妈去陪读,我臭男人,你妈是小仙女。”嗯,养不熟,很好!他是真气了,瞥了她一眼,起身,拿起烟包,走出院子吸烟。
“我说到做到!你别后悔!”她带着哭腔低吼。
“我高兴,当下最年轻的外公!”他站在门口,吐着烟雾。
“你就是想去结婚!”她嘶斯底里瘫坐在地上瘪着嘴哭。
“我为什么不能结婚?我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也想有个家,回家有人说话。”他扔了烟头,又点了一根,“我就叁十五了!王芊同学!”
父女俩隔着半掩的门,话赶话的吵。
她用手背不停的抹着泪,脸瘪蹙得皱巴巴抽噎着,可怜极了……
他背对着门,什么也没看见,看着了又怎样?他跟他们一样,也是觉得结婚再生的孩子才是他真正的孩子!和她的家不算家!
她抱着自己踡瘫在地上呜呜……
他深吸一大口烟,缓缓呼出,心头的杂闷并没随烟雾舒泄出来,心刺疼极,她很久没哭闹了吧?从他回来后。
想起从前她的哭闹法,真让人瘆得慌:小拳头团紧、全身发颤,先是尖叫、厉声大哭到嗓子沙哑、从气声到无声嚎啕,憋成紫白的小脸上全是涕泪……
一次又一次,紧紧抱住即将开学、坐车离家的他,小手捏紧他颈侧、肩膀上的肉,“不要、不要走!”
他狠起心将她推给老妈,头也不敢回……
无数次听她在电话里嚎啕:回来、你回来!
哪怕婴孩时,她也没像其它小孩般装哭卖萌,全是实打实放声大哭,连真哭都没法要到她想要的,惶论假哭?包括婴孩时最渴盼、最需要的妈妈的味道,她从不曾哭要得来,可嗓子就这么坏了。
提前交论文初稿的那天,正美滋滋的他,接到她班主任的电话,【留级】两字直窜他的耳膜!
听不太清老师说了一堆什么,他呆呆望着校训石,论文拿优又如何?考了博又如何?他女儿竟小学就得留级?她将来怎么办?这债他似乎、欠不起?
十年前那个王初,对导师鞠了一躬,无限留恋望了眼留下他无数高光时刻的校园,颓然回老家,从五百强实习单位跌进一个半停产、靠转让专利和商标维持的老厂……
十年后的王初,扔了烟头,到沙袋旁水龙头下洗手,走回客厅,女儿踡缩在地、满脸泪痕、眼神呆滞滞的样子、直直撞入他的心扉……
那么无助、纤弱,执拗,像深冬里使劲冒出蕊的小蔫花儿……
从能记事起,她没见过她妈吧?刚才那句【要去找妈妈】应该也就如当初哭着要找他一样罢了,和养熟不熟无关……
刚才她踡缩在这想什么呢?想妈妈?
抱起她,放到沙发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见过份灼烫,他扶起她靠进臂怀里,喂她喝润喉冲剂,她咬紧牙就是不喝!
“明天收拾行李。”他看着她,缓缓道。
泛红丝的泪眸滞了一瞬,倏的抬起、定定看他!
他点头!
“喝,晚上我去跟奶奶说。”
她抱着杯子,咕噜喝完,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纸巾,用手背狠狠抹了下嘴。
——她赢了,但并不开心,她悲伤、不爽!小时候,她靠哭闹留不住他,长大了靠威胁他要和男生搞个孩子出来才逼得他和她一起走……
她恨他!林林总总……
可、可是!她又喜欢他呀!现在喜欢,就、就先冲?冲啊,王小芊……
会、有一天,她不再喜欢了,时她就狠狠抛弃他!踩着他的、大唧唧抛弃他!
她靠在他怀里思绪跳跃奔腾,红肿的眼眸闪烁不定,他垂眸、蹙紧眉看她,搞不清楚此刻这小家伙想什么想得这么神色斑驳?
“我有八千块零花钱,过年压岁钱还有这次高考爷爷伯伯奖的。”她突然说,在他臂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嗯?”他不太自然的往后退了退,拿起软垫放在她背后,将两人隔开。
“给你付房租。不要这个”,她扯走软垫,直接靠进他怀里,“没事,你慢慢找工作,我也找家教,我们在S城的小日子会很好的!
小日子什么鬼?
心头酸楚,没和她妈搞出事前,成绩从没下过年级前叁、意气风发的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竟窝囊到女儿对他说找家教来补贴家用?
“用不着!你四、六级趁早给我过了!”他扶起她躺平了,略驼背走回去整理早已整理好的手信。
——满脸泪痕、我见犹怜的她,太特么撩了,香香、软软、美美在怀,他升旗了。
“王初!你爹味这么浓,娶不到老婆的!想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想了。”她嗷呜。
王初:……,“我就是你爹!少没大没小!”
——————
王芊不知道的是,包括王初也没料到,这时分提出离家,老大并没任何牢骚,只是摆了他一道。
王初的大嫂朱瑶趁机提出叁处面临拆改院子的归属。
“你们住的那个院子,小叔回来时已过了户,当然是你的,当时我们住的这,面积较大,所以落的是爸爸和老大的名,这也合理。”她长着张小圆脸,亲和又讨喜,多年从事美容服务行业,更练就不气不亢脾性。
王初闷闷听着,当然明白合理这个词,在她那有双关意。
“现在是新东区那边,爷爷留下来的一个废院子。”老大接话,夫妻俩唱起了双簧,“当时,小芊儿那边那么闹,爷爷气得脑溢血,要不是这事,爷爷也不会……,妈额角也被小芊儿的外婆砸了个包,后来阿瑶天天给抹芦荟汁,疤才消退了些……”
“你们直说怎么着吧。”王初眉头紧蹙,那件事什么时候能彻底过去?
“爷爷明说,他的东西不留给老二的吧?”老大转向父亲,后者闷闷喝了口酒。
爷爷说的是不许给王芊任何,没说不给他;但这话很没意思,王初没出声。
“小叔,你读书那些年,都是老大照顾爸妈,当然,爸妈也帮你带孩子,这几年我忙着店铺,都是你帮着看顾爸妈,老大这些年都没带过爹妈理疗拿药,现在你离开几年由我们来照顾爸妈也是合理。”
“虽然这拆迁也不知拖个几年,先清确下来也好,你走之前,爷爷那个院子咱们几个去公证下吧,归爸、妈和我,爸妈的那份百年后你没有继承权……”
“行!”王初打断了他们夫妻红脸白脸的唱戏,“但我住的那边,已落我的名,全权由我处置,不得干涉我是否留给芊芊。”
“老二,你别傻!你要留给自己的孩子。”老妈摇头长叹。
“当初不是有做亲子鉴定了?”王初突然有些明白,那些年,孩子为什么那么盼他回来了。
“你爷爷当时说的是家里任何不许给王芊!”老爸拍桌子。
“算了算了,这话也没落字。”老妈出来打合。
朱瑶笑得眉眼如勾月,看着王初,一派得意。
人生,每一步,都算数!王初读本科时,她在帝都学美妆美容,瞅准这里比大城市慢了半拍、美容美甲刚兴起的商机,和同学过来开店,现在已有叁家分店;
她生双胞胎,王初研究生将毕业,她窜誜王芊狠闹王初回家,让公婆全心给她带孩子;
王初回家时,她趁机提出,她的孩子太小,王芊实在太熊,把小院子给二叔他们住、顺便落户吧;解决了两处院子的归属;
现在,拆改关键时分,王初竟要离开?她再次拉老公出手……
吃对行业风口、家产分配,她每一步都对!
这个名校硕士,每一步都错吧?
她亲自送王初出来,“小叔,你偷了六年多的逍遥,陪小芊儿去上大学也应该。我理解你。”
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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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⓲Kк.cⓞⓜ 10、爸爸的妥协:为她离开、为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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