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运通信用卡的账单。”
    “不小心是什么意思？”
    在纽约的一家书店里，摄影机正在静静地捕捉梅格·瑞恩和凯丽·费雪的对话。
    梅格·瑞恩扮演的萨莉，发型已经转变为容易打理的碎卷发，又是一个五年过去，电影剧情里的时间，来到了和当下很接近的一九八七年。又大了五岁的萨莉，已经褪去了不少幻想，改为现实。
    她的衣服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一味的追逐流行杂志上的款式，而是实用并有自己的风格。一件红色的高领镂空织花毛衣，外面是深褐色的绒面外套，那副好不容易挑到的眼镜，也架上了萨莉的鼻梁。
    凯丽·费雪扮演的是萨莉的好朋友闺蜜，玛丽。一头短发，宽松的褐绿双色花纹的毛衣外套，让她变得像一位普通的中年女人。没有人能看出她几年前还是所有阿美利加高中生的性感偶像，那个穿着比基尼在贾巴面前跳艳舞的来亚公主。
    罗纳德坐在摄影机的后面，凯丽·费雪似乎把自己这几年和保罗·西蒙的个人情感经历，都写进玛丽这个角色。保罗·西蒙也是和她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又不求婚，让费雪演绎玛丽的痛苦很到位。
    “他洗澡的时候，我在他的公文包里看到的，”玛丽想对萨莉倾诉。
    “你疯了？要是他出来看到你在翻他的包会怎么想？”萨莉对朋友这种行为觉得不好。
    “这不重要……我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什么。他花了一百二十美元，给她妻子买了一件真丝的睡裙，我觉得他不会离开她的了……”
    “没有人觉得他会离开妻子……”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玛丽走到了一边，朋友的真心话还是让人烦躁，她拿起一本书翻看，希望能够逃避这种不舒服。
    一个群演从前面走过，凯丽·费雪抬起头，看向了摄影机方向。
    “cut！很好，很不错……”罗纳德对凯丽·费雪赞赏道。那个诉说情人不会离开妻子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失望，罗纳德还不知道来亚公主这么会演戏。
    “我会得奥斯卡提名吗？”凯丽·费雪故作高兴，充满希望的过来问罗纳德。女演员演罗纳德的电影，得到各种奖项和评论家肯定的机会是很高的。
    “我不知道，也许你能告诉我？”，罗纳德心说，这我哪里知道？
    “哈哈哈……”凯丽·费雪实际上是个挺直爽的人，见状也不追问，过去享用剧组的小吃和咖啡了。
    “要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奥斯卡也许不行，不过金球这种明星饥渴症的奖项还是有机会的。”罗纳德这么想到。
    他处理这部电影的拍摄，故意用了一些创新的技法和镜头语言，刻意地和好来坞传统商业片区分。比如刚才凯丽·费雪直接看向摄影机的处理，就是传统好来坞的大忌讳。
    好来坞的镜头语言理论认为，摄影机是一种客观记录戏剧的工具，直接看向摄影机等于出戏。玛丽看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男人在偷看萨莉，就是五年没见的哈利。
    用传统镜头语言的方法，这里肯定是一个四十五度的过肩镜头交代哈利的偷窥。但是罗纳德觉得，技法是为了表达服务的，直接看向摄影机，只要剪辑处理得当，观众也能感受到玛丽发现哈利的情绪，而且这种不适，还会因为这种直接面对镜头的画面，放大并引起共鸣。
    这种正面表现人物交流的方法，在东瀛电影里比较常见。比如黑泽明和小津安二郎，电影里根本不顾忌轴线法则的调度，也不见观众理解起来有什么困难。
    “比利……我要一个喜剧版的闪灵里的杰克·尼科尔森……”，罗纳德对比利·克里斯托提出要求。
    对这种演技纯熟的喜剧演员，导演只要提出需要的效果，并且给他一个参照就可以。
    “喜剧版的，闪灵，明白了”，比利·克里斯托拿着一本书遮住脸庞，然后猥琐（creepy）的半躲在书架的后面。
    “就是那个味儿……”
    很快，拍摄继续进行。五年多过去，哈利再一次碰到了萨莉。这次玛丽觉得他有点帅，听说他政治顾问的职业，对他很有兴趣认识。
    萨莉则说了哈利已经结婚，但是在玛丽的追问以后，坦诚哈利五年多前说自己快要结婚，而在阿美利加，五年后已经离婚也很常见。
    萨莉继续推脱，不想和哈利重新见面，就推脱说哈利肯定不认识自己了。
    谁知这个时候，哈利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开口道，“嗨，萨莉·奥尔布赖特，我就觉得是你……”
    凯丽·费雪马上自动快速消失……
    “cut！”
    玛丽已经认识到，哈利和她的朋友萨莉有一种特别的羁绊，自己和她竞争哈利是没有什么希望，索性离开。
    摄影机转了一个角度，从另一个方向拍摄哈利和萨莉的再次重逢。
    “你怎么样？”
    “很好，我很好……”
    “乔怎么样了？”
    “他也不错，我听说他不错。”
    “你和乔分手了？”
    “我们刚刚分手……”
    “cut！”罗纳德再指挥摄影机翻过一百八十度，从哈利的身后继续拍摄拍摄这段对话。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太糟糕了。”
    “耶……耶……”萨莉露出苦笑，神情暗然，但是她不想在哈利面前表现的太过悲伤，“so，你怎么样？”
    “我挺好，挺好……”
    “婚后生活如何？”
    “……”哈利的神情也变得悲伤，“不太好，我正在办离婚。”
    “我很抱歉，太糟糕了”。
    “耶耶……所以，你们是怎么回事？”
    “cut！”
    初次见面十年以后，哈利和萨莉都变得很实际，也被生活锤炼的成熟起来。两人在各自生活的艰难时刻，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老友，马上熟稔起来，约去吃饭聊各自感情生活的失败。
    “今天就到这里……”罗纳德又一次按时宣布收工。拍摄到了周末，自己也要回去陪家人，两位主演也一样。
    “太好了，我还要去赶飞机，回去陪丹尼斯（奎德），拜拜……”梅格·瑞恩不想离开男友太长时间，所以合约里周末都有剧组报销公务舱机票回去。
    “拜……”比利·克里斯托也要赶回家去陪家人。
    罗纳德和他们告别以后，也和小巴德一起回斯坦顿岛。这部电影的剧情在纽约展开，又多为室内景别，罗纳德把琐事都托付给助理导演，自己就像一个白领一样，可以周末回家休息。
    这样的电影拍摄日程，让罗纳德很是舒服。当然，这也是大导演才有的待遇，否则没有配备这么能干得力的剧组的能力。
    ……
    “罗纳德，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居家男人了。”周五晚上全家聚餐，小道格拉斯也来凑热闹。
    “道格，你越来越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了……”，罗纳德用拳头轻轻打了一下小道格拉斯，这家伙自己家不回，就喜欢来姨妈家蹭饭。
    “嗨，你知道，大家族一起吃饭没意思，还是你家的氛围好，唐娜，你说是不是？”
    “谁还要点甜品？”凯伦姨妈去拿来了布丁。
    “现在选战怎么样了？”一周过去，老乔治那里攻击杜卡基斯的广告层出不穷。除了攻击他搞烂了波士顿港的水质以外，还带到了他本人。
    有些报纸，开始攻击杜卡基斯个人精神不稳定，以前还进过精神病院。包括他的妻子子吉蒂（kitty）曾焚烧美国国旗以抗议越南战争。
    这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源头是爱达荷州象党参议员史蒂夫·西姆斯。因为这些攻击太过恶毒和下作，所以老乔治并没有自己说出来。而是采取了竞选中经常采用的让另一个人说出来，再通过行动委员会投放广告，引用那个人的说法的做法。
    “小乔治那边的说法，攻击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有些中间选民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离奇，吉蒂·杜卡基斯不是简·方达，不会焚烧国旗去反战的。”小道格拉斯和罗纳德放低声音，耳语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等会儿去书房聊？我们还在用餐呢。”唐娜表示了抗议，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这两个人还要说小话。
    “好吧……”，罗纳德举手投降，等用完甜点，和凯伦姨妈拥抱感谢她的晚餐，才去书房和小道格聊事情。
    “小乔治估计再有两周左右，芭芭拉就不会坚持攻击的策略，转向你的沟通策略了。”
    “不是我的，是罗杰·艾尔斯的。”罗纳德不想介入选战太深。
    “只要小乔治是这么认为的就好……”
    两人还是坚持原有的策略，胜选以后，他们只不过是两个献金金主，到时候见大统领一面都难，还是和小乔治搞好关系来的重要。
    “罗纳德……你的助理导演找你……”，唐娜过来敲开门，示意罗纳德拿起电话。
    “我和他们说了要度周末的，可能有什么急事。”罗纳德拿起电话听筒。
    “我们走吧，这是导演的私事……”小道格拉斯站起来，示意唐娜一起走。剧组里的各种事情，也是非常八卦的，这种事情就让罗纳德在剧组的范围里解决。
    “我听说你在基金里干的不错？”小道格拉斯和唐娜聊起来。
    “西蒙斯先生的公式还有些微调的余地，我们的操作还是不错的……”
    “数学真的可以用来炒股吗？”
    “是的，这是用概率论的隐马尔科夫链方法，来去除市场上数据里的噪音，留下信号……”
    小道格拉斯努力装作听懂了唐娜的解释……
    “怎么搞的？巨人队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罗纳德的声音从门后面传出来，充满了愤怒。
    “罗纳德，怎么了？”唐娜在门外问。
    “等我回去再说……”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的罗纳德，从门里出来。
    “剧组要在纽约巨人队的体育场里取景，本来说的好好的，突然通知我们不能拍摄。这不是要我好看吗？”
    罗纳德很生气，拍电影最怕的就是计划被打乱。这场戏是介绍哈利的男性朋友杰斯的，两人在看纽约巨人队的橄榄球比赛的时候，聊起了离婚的事情。既给观众介绍哈利现在的状态又引入了后半段电影很重要的角色，杰斯。
    下周就要开拍的场景，现在巨人队突然通知这里不给拍了，这么急的时间，到哪里去找另外可用的职业球队？罗纳德怎能不生气？
    “和姨妈说一声，我要马上去曼哈顿，去和巨人队的老板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人去吗？”唐娜问，这个表哥实在是太辛苦了。
    “小巴德送我去曼哈顿……”
    “哎？”是唐娜用肘捅了一下小道格拉斯，后者出声道。
    “我陪你一块去，我和巨人队的玛拉家族的继承人熟悉。”
    ……
    “今天正好玛拉家庭成员正在开会……”
    到了在巨人队体育场上方巨大的包厢里，负责公关事务的经理把罗纳德和小道格拉斯挡在了包厢门外。
    “蒂姆在吗？你和他说是小道格拉斯·汉森”。小道格因为帮助了乔治家族的很多筹款会，现在和纽约各区的巨富之家都熟悉。
    他说的蒂姆·玛拉，就是现在纽约巨人队的老板，玛拉家族的两位话事人，蒂姆和威灵顿中的堂侄，他是创始人的第三代后代。威灵顿则是蒂姆的叔叔，和不幸去世的蒂姆的父亲杰克兄弟俩，是巨人队的管理人。
    “我去通报一下。”
    过不多时，罗纳德和小道格被邀请进了大包厢。
    “道格，这位一定是罗纳德导演，很高兴你们能来我们巨人队的体育场参观……”蒂姆·玛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给罗纳德介绍了不少家族里的成员。今天可能是他们家族内部讨论的日子，玛拉家族很多人都在场。
    “我来的意思很简单，希望能够获准在巨人队取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来的申请被取消了。”
    罗纳德最后和蒂姆一起坐到了旁边，表明来意。
    “这是我的叔叔威灵顿决定的事情，你要不去问问他本人”，蒂姆平静地说道。
    “他们叔侄已经很多年不说话了”，小道格过来解释，两人因为对总经理人选的分歧，早就互相厌恶，在公开场合从不说话。这几年因为巨人队的成绩很不错，蒂姆因为引进的球员得力，在球队的话语权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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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威灵顿那边，只拿到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权力，比如处理想来拍戏的罗纳德的申请。
    罗纳德又和小道格拉斯去那边找威灵顿，已经六十多岁的威灵顿，正和另一个年轻人在聊天。
    “玛拉先生”，小道格拉斯熟悉人头，他出面打招呼。
    “呵呵，瞧瞧是谁来了？斯坦顿岛的乡巴老们”，那个年轻人抬起头来，讥笑起了罗纳德和道格。
    “呵呵，原来是你……”，罗纳德认出了说话的，正是当时和他争抢过“辣身舞”电影摄制权的独立制片人，帝势家族的大儿子，史蒂文·帝势。
    “公爵叔叔（威灵顿的名字取自威灵顿公爵），千万不要和这种人合作，他们就只会偷窃原来属于你的东西……哼……”史蒂文·帝势很不满，“辣身舞”的票房也罢了，录像带收入逐渐在好来坞传开以后，把他懊悔的要死。
    “我记得当时我们是正常的竞争，你不能因为出价不够高，就诋毁我的名声。我是在公平竞争中击败你的，失败者（loser）”。
    罗纳德搞明白了是谁在捣鬼，也就强力回击。
    帝势家族也是巨人队的赞助人，这两年为了买球员争夺超级碗，他们家族也捐了不少钱。
    “是这样吗？小史蒂文？”威灵顿·玛拉问那边看上去好像输不起的史蒂文·帝势。要是真的像罗纳德所说的，这是公平的竞争，那也就只能怪你的能力不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赚大钱。
    “哼……”小帝势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了。
    “玛拉先生”，罗纳德找到了正主威灵顿·玛拉。
    “我理解你，但是这是巨人队的决定，和小史蒂文关系不大。我侄子蒂姆不了解橄榄球，巨人队的比赛，都是阿美利加电视台规模最大的转播。我们不是那些小球会，开放给你拍一些空旷的场地这没问题，但是满场下，拍摄会妨碍电视转播的……”
    罗纳德斜了一眼那边的蒂姆·玛拉，这叔侄两人的积怨颇深啊。一个同意的项目，另一个就要加以破坏，也不管事情是大是小，或者对球队是好是坏。
    “我希望能获得许可拍摄一些体育场的外景”。罗纳德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说服对方，只能讲些协议规定的空话。要是实在对方不同意，自己恐怕也拿这种老钱家族没啥办法。违约金人家照付，自己也不能强迫对方履约。
    “papa，papa……”
    正在威灵顿和罗纳德扯皮的时候，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要爷爷威灵顿抱抱。
    小女孩经过罗纳德的时候，一下子平衡不好，往地上摔去。
    “小可爱，你可别跌倒了……”，罗纳德眼疾手快，弯腰伸手把她捞了起来。
    “我要papa……”小女孩被罗纳德抱着，还是伸出手去要够威灵顿。
    “哦，我的小凯特”，威灵顿伸出双手接过了小凯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papa”，小女孩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反过来看着罗纳德，又产生了兴趣，对着他吃吃的笑起来。
    “多可爱的小女孩，这是你的孙女吗？”
    “是的，她是克里斯的孩子，小公主凯特，对不对？凯特？”
    两人对彼此观感，很有趣地因为一个小女孩好了起来。
    “好吧，罗纳德，小凯特很少对陌生人展露笑意。看来你是个正直的人。我同意让你的摄制组来巨人体育场取景，不过你们只能在电视转播休息的时候拍摄，我不想妨碍电视转播，这是我们最大的资金来源了。你也想巨人队再夺一次超级碗吧？”
    “谢谢你，玛拉先生，谢谢你给我们拍摄的方便。不过，我其实是旧金山四九人的球迷。”罗纳德回答道。
    “哈，要是我们在超级碗相遇，我会给你们送票的。”威灵顿·玛拉不再理这两个年轻人，专心逗弄起孙女凯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