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泗峰。
    壹号今日被打扮一新。长发齐整，铠甲罩身，乍一看的确有模有样，威风凛凛。
    若非眼神里不时透着迷惘与痴呆，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俊秀英武的魔族曾是邋里邋遢，形容枯槁的壹号。
    高洋目注片晌，摸着下颔，甚是满意。
    对阿赫奴与金魃道，“就这样帮他装扮，然后天天在嵊泗峰上逛一圈。过几天，我再来。”
    两人恭谨应声。
    尽管不知何故，却也不敢问。上位者的心思，跟女人一样，别猜，猜也猜不透。
    猜透了，基本也没好果子。
    这是金魃的仕途经验。经他转告后，阿赫奴辨着滋味，深觉有理。
    一时对待尉阶的金魃优厚许多。
    金魃呢，也是拍马屁。反正副城主职位卸任之后，他起初惶惶不安。这时节，两人各有所求，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
    于两者关系，高洋懒得揣摩。只要吩咐下去的，都尽善尽美完成。管他们背后干什么?
    何况近日里他也焦头烂额。
    射覆域传来消息，有神族抓住了欲要偷渡回魔界的森嘎巴。
    虽说只他一人，可不保证这是森空王的声东击西。或许因为森嘎巴的牺牲，森空王已在回来路上。
    高洋的额间神目，仅可骗骗未到过人域的魔族。
    一旦森空王回来，不说两人照过面，就是从无谋面，为了宗门大权，森空王也决计不会放过高洋。
    如此一来，先前所有努力，必将前功尽弃。
    所以，他打算假扮壹号。为什么突然有此念头。无非前来魔宗的皇域使者说了。
    纯血壹号回归末日，并非去皇域，而是先去通渊域，接受神屠王温翦的教导。
    为何不直接回皇域，由魔皇亲自培养。
    经过这段时日了解，高洋明白。末日魔皇自登基以来，数万年里亲自临朝的日子，屈指可数。
    大多时间，均在闭关中度过。
    由此可见，那温布刹弑杀千夜皇，并非毫无代价。
    按高洋揣摩，兴许温布刹命不久矣也不定，不然为何要对一个纯血族人这般上心?这么做，显然在为未来考虑。
    既然非是接触魔皇，而是去皇域大营。高洋思虑，如有机会，不妨借刀杀人，怂恿温翦灭杀森空等回归者。
    至于如何怂恿，高洋尚在筹措。思来想去，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任何预谋，都不及现场发挥。
    高洋走出屋子。
    犀准跟在背后。
    高洋回头看看。
    犀准一个躬身。“主人，你……你可是打算假扮那壹号?”
    旁人不知高洋的变化术，即便这阶段的“心腹”因珞珈与彤蒙也丝毫不晓。
    唯独犀准可是当了一段时日的贴身挂件，对高洋的神异本事，了解颇多。
    高洋咦了一下，笑道：“犀准啊，你确实变聪明了。”
    谈到智商，这是犀准的命根子。天王老子也不怕，即便是人族主子。
    当场梗着脑袋道，“主人，不是变聪明，而是我本来聪明。”
    明白他一根筋，犯不着争论来去。
    高洋点点头，“是的，你本来就很聪明，只是现在好像更加超越了。”
    这话听得犀准心畅。
    咧着嘴，哈哈笑着。
    高洋又道，“既然知道我要假扮壹号，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反正你很聪明。”
    犀准重重地点头。
    “小的必然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还不够，你要把有关壹号的末日族特征与奇异点，汇总结论，然后交给我……”
    犀准听到这个任务，因为职业对口，顿时开心不已。
    回到轮回大殿。高洋没待多久，便带上苍洱等人向神界边境而去。
    ……
    此去边境，实是为了邀见大覆阳。据说，大覆阳对魔宗新任首领森洋很感兴趣。
    对我有兴趣?
    高洋不屑地想着。
    大覆阳这个人名义上是神族的边疆王者，按理来说，也该雄赳气昂，顶天立地。
    奈何许是神族长久以往的因循守旧，故步自封。
    每个神族王者外表看着均是英姿勃勃，意气风发。私底下，大半貌是情非，表里不一。
    总之一句话，道貌岸然偏又骚气十足。
    譬如这个大覆阳，喜欢疑神疑鬼，做事也患得患失。说他谨慎，可明明就是胆小。
    然而，当你认为他胆小。他显于外的却是无比狂妄，甚至是残忍。
    所以临来前，彤蒙嘱咐过，千万不要当那些个神族王者是正常人。
    好听些，叫复杂。难听的就是，个个都是蛇精病，想一出是一出。
    压根揣摩不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有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
    因为远古时代两界相撞，是而神魔两界边线绵长。
    万幸驱神域恰好与神界接壤。高洋不必去别域偷渡。
    跨越轮回山脉，飞过西北向的墨海，钻入一片雾霭。
    外面看着稀薄，谁知里面竟是方向难辨。
    高洋问身旁的苍洱，“苍老，这里可来过?”
    苍洱摇摇头，“不曾……”
    双铩宁允儿道，“咱们人族在魔界都岌岌可危，艰难求生……如果去了更加注重血脉的神界，多半不得善终。”
    这一次，五位人族强者，高洋带了三位。除了苍洱，就是宁允儿与金腾亿这对欢喜冤家。
    要说为何不带诫笔与司御手。思虑来去，张顺谷与梁素贞为人稳谨，留守魔宗绝无后顾之忧。
    反观宁允儿、金腾亿。高洋收服时便口服心不服。且宁允儿性格跳脱，金腾亿又一昧相从。
    万一自己不在，还不搞得魔宗鸡飞狗跳。
    听了宁允儿所说，高洋道，“你不是喜欢带着金腾亿游走四方，浪迹天涯，甚至极度向往棋圣与琴魔的潇洒，怎么突然关心起人族?”
    宁允儿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吃哪家饭管哪家事。既然答应帮你对付魔族，我就不会失信。别老是冷言冷语的讥讽……”
    高洋一愣，小妞说话挺直接。
    也不是听不得直言。当即满面歉仄，“允儿姑娘，是我不对……恕罪，恕罪……”
    宁允儿瞄他一眼。
    神色稍缓。
    不过傲娇尤存。
    指指眼前薄雾。
    “别说我没告诉你，这些薄雾可是天地俱寂符文溢散的气韵。若不对它产生恶意，顶多让你迷了路。如果想对付它，这些薄雾立马就会就会对付你。”
    高洋问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试过?”
    来时途径的危险，其实彤蒙早已悉数告知。尤其两界交隔的天地俱寂符文，彤蒙更是着重介绍。
    据说，天地俱寂符文尽管趋向平缓，不似最初那般暴烈。危险之大却丝毫不下伊始。
    这么说吧，如果说早先的天地俱寂符文恰如暴躁少年，动辄毁灭。
    此刻却是一位成熟壮年，稳重固然，但你万一惹急，威力之大比少年时远逾百倍。
    “试……肯定没试过……我又没活腻。还有……你看不起谁呐?我好歹是将阶强者，魔族一些消息尚算灵通。”
    高洋眉头起皱。
    纯属无心之言。
    她倒好，说话处处夹着枪药，凡有机会，必先倒打一耙。
    罢了，不与她一般计较。
    取出一枚印信，蓝中呈紫。下段黝黑。掐去前端帽盖，双指一捻。
    印信顿时髦起焰，旋即在手心展开，跟着缓缓飘起，飞向远方。
    “跟上……”
    高洋说了两字，自己当先而行。
    “原来有两界引……”宁允儿嘀咕道。
    所谓两界引，是精擅天地俱寂符文的神族符师，或者类似犀准这样的魔族研究院，特地制造。
    用于平安穿过符文范畴的小物事。
    别看只是小物事，炼制也简单。却有一个先决条件，必须对天地俱寂符文有所熟稔，或者具有一定造诣。
    因此两界引在神魔两族均属稀罕之物，售价极为昂贵。非大势力难以拥有。
    难怪宁允儿羡慕加嫉妒，外带不屑。心里一个劲腹诽，狗大户，当真踩了狗屎，来了魔界，偏生接受到一个无主的轮回魔宗。
    更诧异是，十余万森罗一族，竟无一人认出他是人族?此般荒诞遭遇，怕是也就狗屎运可以解释了。
    这时，苍洱临近她道，“阿宁，莫要调皮了……这位高洋阁下估计是咱们魔界人族唯一的希望。”
    宁允儿道，“为什么他是唯一?”
    苍洱道，“你可曾见过从人域而来的人族?”
    宁允儿摇摇头。
    苍洱又道，“那你又可曾听过，一位人族能手握魔宗如此大势力?”
    宁允儿再次摇头。
    苍洱道，“这就是了。能人所不及，正是高洋阁下的过人之处。你呀，太心高气傲，即便高洋阁下这等豪杰，也没摆在眼里。
    可你细想，高洋阁下能凭人族面貌，冒充森罗，且让十数万森罗族人无一敢加质疑。这等本事，当真不是我等可以操弄的。”
    宁允儿摆摆手，“晓得了，苍老，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她实质很是嫌烦，说来说去俱是老调重弹。可苍洱是前辈，不好无理。只能强忍不适。
    待他说完，慌不急忙随意应了，然后飞快地跟上高洋。
    生怕苍洱又在自己耳畔絮絮叨叨。
    苍洱见状，微微一笑。无奈而亲切。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儿在撒娇。
    ……
    有了两界引。
    高洋四人很快穿过雾霭，进入了神界。
    神界地域之广不下魔界，却因政权统一，从未有过朝代更迭。偌大疆土，计分三十六城。
    按九宫方位分布。
    每一宫皆有一位神族王者镇守。
    毗邻驱神域的恰是巽宫，有四城，分别为天寿、天退、天剑、天平四城。
    按理，作为坐镇巽宫的神王大覆阳合该四城轮流值守。
    然而貌似大覆阳略讲忌讳。常年居于天寿城，其余三城，往往偶尔踏足，时间更加不长。说不得几句话，便即回返。
    而且神界巽宫地域的空间通道出口位于天剑城。出来后，倒是不用两界引了。
    因为薄霭之前，伫着一面不知何种材料筑造的古韵大门。拙朴而古老。
    苍洱道，“大人，那便是神界出口天使之门……也是神界巽宫通往魔界的唯一入口。”
    高洋道，“也就是说，咱们如要回去，也只能走这里？”
    “不错。”
    天使之门半天然，半人工。其实就是神族根据天地豁口，运用一些神术，加一些天地间的珍罕宝材，勾勒出来一扇门的模样。
    通道往天使之门尚有万里之遥，但出门之后，若要到达神界陆地，又需万里。
    途中，神魔商贾甚多，皆是浮空巨舟，不过样式不一，有艳丽多彩，也有狰狞可怖，船体都很庞大，肚大长尾，船首尖尖，便于穿梭空间隔层。
    天使之门外，尚有神族军营驻扎，旌旗猎猎，威风凛凛。凡有商贾通行，必须要有神族发放的签证，否则一律加以扣押充公。
    高洋道，“魔界固然有君临天下的魔皇，可诸域多数自立……要说执行力倒是神族略胜一筹。”
    急于赶路，也无暇多视。
    好在有大覆阳签发的邀请函，军营更派出队伍相送，一路畅行。
    很快离开天使之门边上的天剑城，直奔神王大覆阳所居的天寿城。
    ……
    天寿城内，高洋见到了仪表堂堂，神俊不凡的神族之王大覆阳。
    体若常人，浑身金甲。
    也不知什么心思?
    这家伙场面弄得极大。
    数千神族士兵长戟搭棚，通道两侧，旌旗猎猎，呼呼作响。
    如此阵仗，高洋很是不屑。堂堂神王，搞出山寨土匪的风格，格局真小。
    进入城主府后，大覆阳高坐于上。
    面对异界来使，也是一宗之首。恍若接待一位辖下屁民，话不说，手不动。
    更无什么宴饮请茶之类的客套。
    高洋在他面前足足站了半多时辰。他才懒洋洋的故意从支颐沉睡中醒来。
    第一句话便是：“来者何人?见本神，何故不拜?”
    高洋从容淡定，拱手作揖，“大覆阳阁下安好，在下轮回魔宗宗主森洋……”
    没等他说完，大覆阳喝道，“大胆，魔族也敢来我王殿……”
    嗓音极大，偏生左右无人前来。唯独一个闭眼神族站他下首，不知为何睁不开眼，或许是个盲人。
    高洋心中腻歪。
    这个神王手段太low，果然名不符实。
    明明约了前来一叙，双方商酌如何对付通幽域的神屠王温翦。
    却非煞有介事的摆弄这些委实没用的下马威。
    想归想，神色不显。
    仰起头，面容和煦，“大覆阳阁下名满神魔两界，据在下所知，能贸然踏入神王殿的属实寥寥。在下自问，绝无这份本事……”
    大覆阳甚至装逼的用手指敲打椅靠。
    慢条斯理道，“既是没有，那你如何进来?速速老实交代……”
    高洋闻言愕然。
    递你台阶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