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忽然之间痛的受不了，身子一软，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往下倒去。
    钱玉英和周霞几乎抓不稳她。
    “哎哟！”钱玉英上了年纪，手上没有多大的力气，差点被女儿给带倒在地上。
    王林连忙上前，用力扶住了周粥，替换下钱玉英。
    钱玉英喊道：“周粥, 你挺住啊！”
    周粥嗯了一声：“我还好。妈，哥，你们把待产包，还有其它东西都带上。”
    “行了，你别操心了，我们都知道的！快进医院吧！”钱玉英说道。
    王林和周霞两个人扶着周粥走进医院，前往产房。
    周军提着待产包和各种物品, 紧追其后。
    钱玉英在旁边不停的鼓励女儿。
    周粥咬牙坚持, 一行人进了电梯。
    王林在这家医院订了两间产房, 另一间是为沈雪预备的。
    比起周粥来，王林更关心沈雪的临产。
    倒不是因为他更在乎沈雪，而是周粥身边有父母、兄姐，而沈雪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
    沈奶奶从乡下来到了城里。
    王林和沈雪都没空去接她，只派了一辆车到乡下把她接了过来。
    周伯强去了棉区，王林本来想一起去的，但奈何实在脱不开身，只好等明年再去。
    产房里，医生走了进来，准备给周粥做检查。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她带着两个女护士。
    “你们都是产妇的什么人？”医生问道。
    钱玉英道：“我是她的妈妈，这是她的哥哥, 这是姐姐。”
    医生看向王林：“那你就是丈夫喽？其它人都出去，丈夫留下。”
    这是大医院，里面医生护士众多, 他们有自己的圈子, 不认识王林很正常。
    九十年代的国内，别说是一个商人，便是一个明星走在大街上，能认出他来的人只怕也不多。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综艺，没有真人秀，没有直播，没有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宣传，也没有无孔不入的流量。
    一个明星的曝光度，也就是拍过的那几部电影，那几支mtv。
    除非是那种影响力超级大的明星，像林妹妹这种，辩识度又高，认出她的人才多。
    王林虽然有些名声，但也只在小众圈子里。
    唯一能让大众记住他的，反倒是他拍过的广告片，但他改了发型，换了衣着，脸也变得更加坚毅硬朗，和两年前比, 有了比较大的改变, 这一向, 都没有人认出他是拍卫生巾广告的男人。
    听到医生说王林是周粥的丈夫，周军嘿嘿直笑，觉得这医生真是聪明，一言道破天机。
    医生看了周军一眼，挥了挥手，说道：“哥哥也不能看，先出去。我要帮她做检查了。”
    周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掩住嘴，朝王林笑了笑：“那你就留下来吧！”
    钱玉英还待说话，被周霞和周军拉了出去。
    “怎么能让王林留在里面呢？”钱玉英道，“王林又不是粥粥丈夫。”
    “妈！你别嚷啊！”周霞低声道，“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女儿没有丈夫？医生误会了，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反正王林也不介意。”
    “……”钱玉英呆了一呆，觉得大女儿说得在理，“可是，医生帮粥粥产检呢！王林一个大男人，这多不合适？”
    周霞道：“你以为他能看到什么？都有帘子拉起来的，这是大医院，你当这是你以前的厂医院？”
    “咦，你还瞧不起你妈了？厂医院怎么了？不一样照顾好了几万职工？没良心的！你们小时候生病，哪个不是我治好的？”
    “好了，妈，知道你厉害。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给周粥接生？你还不是看中了人家大医院的医疗资源？王林和周粥的关系很亲密，好得就跟夫妻似的！”
    “夫妻？要真是夫妻，那我也省得操心了！王林多好？你说是不是？对周粥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比那个什么假洋鬼子杰克强多了！”
    周霞忽然问道：“妈，这孩子要是王林的，你能承认？”
    钱玉英愣了愣，下意识的答道：“我为什么不能承认——我是说，如果王林和粥粥是夫妻！”
    “好了，我知道了。”周霞终究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王林和周粥以后怎么发展，能走多远，那是他俩的事。
    最起码，现在的周粥需要王林，也离不开王林。
    世间有没有一生一世的情人关系？
    周霞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
    这种关系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她在传统家庭长大，受的也是传统教育。
    人长大了就要找另一半，然后就要结婚生子。
    她的人生轨迹，也一直按部就班，按着这条路线在走。
    结果呢？
    翻车了！
    她爱上一个男人，那是个有夫之妇。
    她结过一次婚，被复杂的家庭关系整得离了！
    周霞也算是看透世情和婚姻的人了，以前她看《围城》这本书，她并不能理解围城的含义，现在她明白了。
    所以，她并不强烈反对妹妹和王林在一起。
    尤其是当她看到王林对周粥的万般宠爱、千般柔情、百般顺从，当真是十全十美，一心一意，周霞甚至有此嫉妒和羡慕妹妹。
    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难哉？
    没想到妹妹找到了。
    此刻，王林在产房里，可没有周霞所说的隔着帘子。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医生操作。
    医生问了许多跟孕产妇有关的问题，私人问题也问了。
    比如说，孕后有没有同过房，多久之前同过？
    还问最近一段时间，孕产妇大便怎么样，吃得怎么样，睡觉怎么样。
    诸如此类的问题，医生问了许多。
    还好王林是真的了解这一切，对答如流。
    医生检查完后，对王林说道：“你们住下吧！她快要生了。”
    “还要多久？”王林急忙问道。
    “二十四小时之内吧！”
    “啊？医生，她已经很痛了！还要痛一天吗？”王林看着痛得死去活来的周粥，不由得心痛不已。
    然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医生道：“如果实在受不了，那我建议剖腹产。现在剖腹产的技术很成熟了，想什么时候出来就能什么时候出来。剖腹产也有好处，尤其是对你们男人来说，你懂的。”
    王林当然懂得医生的言外之意。
    剖腹产的话，孩子不能经过产道。
    周粥满头是汗，虚弱的说道：“我要顺产！王林，我要顺产，顺产对孩子好。”
    王林握住她的手，拿出手帕来给她擦汗，说道：“其实都可以的。”
    “不行，顺产好。”周粥坚持，“我前不久才做过产检，胎位很正，我肯定能顺产。”
    医生道：“那就再等等吧，实在不行，我给你打一针催生针。”
    周粥摇了摇头：“不要打针，打针对孩子不好。”
    谷谎
    医生对王林道：“你讨了个好老婆！她为了孩子，再痛也能忍受。你好好照顾她，我们会定时巡房。”
    “好，谢谢医生。”王林送她们离开病房。
    钱玉英他们就在外面等着，看到医生出来后，赶紧走了进来，问王林道：：“医生怎么说？”
    王林道：“医生说，刚开了一指，二十四小时之内，都有可能生产。”
    “要这么久！”周霞轻呼一声，“那不得痛一天？”
    钱玉英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周粥刚刚开指，要等开了五指才快。”
    她帮别的女人接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临到自己女儿时，她却无法淡定。
    周粥只是痛，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
    王林问钱玉英道：“阿姨，粥粥怎么这么痛？文秀生产时，也不见这么痛！”
    钱玉英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肚子里的孩子情况也不一样，这个没有可比性。有的孕妇完全没感觉，一到医院就顺利生产。有的要痛两三天呢！”
    周粥痛了一阵，终于睡着了。
    钱玉英看看时间，说道：“才四点多钟，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你们明天都要上班，别耽误你们了。”
    王林道：“没事，我留在这里陪着周粥，阿姨，你们都回去吧！明天还要来医院陪一天呢！我明天不上班没事。”
    周霞笑道：“妈，我们回家吧！这里就交给王林守着！我们明天再来。谁叫他是孩子的干爹呢！王林，你说是不是？”
    王林点点头：“行，你们回去，明天早上记得带些好吃的过来，周粥生产，肯定要补充营养。霞姐，我给周粥买了进口巧克力的，你带过来了吗？”
    “都带来了，放在那边皮包里。”周霞指了指床头的皮包。
    钱玉英道：“王林，那就拜托你了。”
    他们走后，王林坐在床边，看着周粥。
    周粥睡着了，秀眉也是紧蹙的，额角残余着几滴汗珠。
    王林小心翼翼的帮她擦干净。
    周粥忽然轻轻喊了一声：“王林。”
    王林应道：“我在呢！把你吵醒了？”
    “我肚子又痛了，肚子一痛，我就醒了。”周粥慢慢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让你受苦了。”王林轻抚她的额头，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但无论他怎么抚，周粥的眉毛一直是皱着的。
    她是因为痛苦啊！
    王林握住她的手，略微有些哽咽的说道：“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的痛苦。”
    “我不苦。”周粥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是幸福的！王林，我马上就要生下孩子了！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女人不经过这一道关，又怎么变成母亲呢？想着即将出来的孩子，我满心欢喜！再多的痛苦，我也能承受。何况，你还陪在我身边，你能给我带来力量！”
    “嗯！我陪着你。”王林亲吻她的脸。
    周粥忽然发出一声喊：“王林！”
    她伸出手，抓紧王林的手。
    “怎么了？”
    “痛！羊水好像破了！我有感觉！你快喊医生！”
    “好，你等着，我去喊医生。”
    “快点！我感觉孩子就要出来了！”
    王林急忙冲向护士站，都忘记病床这边就可以按铃喊人了。
    在他潜意识里，自己跑过去喊人，护士肯定来得比较快。
    护士站里一个人也没有。
    王林大喊道：“护士！医生！”
    一个护士端着盘子从另一间病房出来，问王林道：“什么事？”
    王林道：“快！那边，要生了！”
    护士认出他来，说道：“别着急，不碍事的，没这么快。”
    “护士小姐，求你了，你快点好不好？”
    “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着急的男人！你和你老婆真的很恩爱啊！”护士笑了笑，“自由恋爱认识的吧？”
    “嗯！”王林随口应了一声。
    “那就对了！我看那些相亲认识的，男人在产房外一点也不着急。”
    王林哪里还有时间和她聊天？
    他扯了扯护士的白衣服：“护士，快点！”
    “好了，走吧！”护士瞄了他一眼，笑道，“你长得好像一个广告明星。”
    “你是说爱晴柔卫生巾的广告明星吧？”
    “嗯。”
    “我不是像，我就是他！”
    “咦！这就对了！我早就看你比较像，原来你就是那个男人！你怎么没拍其它广告了呢？你长这么帅！”
    “护士小姐，我真的没心情和你聊这些，辛苦你走快一点。”
    护士吃吃的笑，来到周粥的产房，检查了一下，讶道：“真的开三指了！那就快了。”
    王林道：“赶紧请医生来啊！”
    护士道：“别着急，就算开了三指，也要好几个小时呢！上午能生下来都算快的。”
    这一回，真的是太监不急，急死皇帝老子了！
    王林心里着急也没用。
    护士道：“带吃的了吗？喂她吃一些吧！她这么痛，很耗体力的，到生的时候，反倒没力气使劲了。”
    王林拿出一大包巧克力来，打开一盒，捏起一粒，喂给周粥吃。
    周粥平时最喜欢吃巧克力，但此时吃着却味同嚼蜡。
    王林说道：“我知道你吃不下，但是为了顺产，你还是多吃一点，不然你生产时就没力气，所受的痛苦就更深。”
    周粥嗯了一声，连着吃了一盒巧克力。
    王林紧握她的手，放在唇边，柔情的说道：“我并不愿意你受的痛苦，比我受的苦还要大。”
    周粥微微一笑：“王林，我只愿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无所谓痛苦！”
    王林心头巨震！
    这一刻，周粥笑得像是一个孩子。
    使人变渺小的感情可耻，使人变孩子的感情可贵。这是雨果在《悲惨世界》里的名言。
    周粥柔声说道：“我们总是东张西望，唯独漏了自己想要的，这就是我们至今难以如愿以偿的原因。王林，我曾经漏过你，也想过要离开你。但从现在开始，我们永远也无法割舍和分离！因为我们有了孩子当纽带！”
    “嗯！”王林重重的点头，温声说道，“你再睡会吧！明天生产时，你还要痛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粥枕着王林的手，缓缓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王林帮她盖好被子。
    周粥只能侧着睡，她的脸色是如此的憔悴，这是王林从来没有见过的疲惫！
    他看着这个深爱着自己，为了自己付出了青春、爱情、肚皮的女人。
    王林只恨自己只有一个身子，不能分身，否则的话，他多想多变几个自己出来，分一个常伴周粥，再分一个去陪伴沈雪！
    这两个女人，爱他爱得义无返顾，爱他爱得无怨无悔，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是他今生得来的缘？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妻子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