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海都:高塔之巅 第七章 碎裂计划中的生路

第七章 碎裂计划中的生路

    当她的复仇计划像玻璃一样,被击碎成了满地碎片时,米莱狄根本没有机会去失望、去暗恨,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痛苦之色都不能露出来。
    因为在被击碎的玻璃背后,站着一个颜色鲜红的中年女人。
    绝不能慌。
    米莱狄直直望进那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里,连眨眼都有意放慢了。她曾经见过同辈孩子在紧张时,像蝴蝶翅膀一样拼命扑扇的眼皮。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在清醒过来之后,米莱狄才意识到红舅妈那一双眼睛有多贪婪:它们缓慢地游走在自己脸上,注视、观察、分析……连嘴角的一丝颤抖都不可能逃过去。
    她突然抖出“长安信纸”这一点,是为了要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看看米莱狄的反应吧?
    她对自己的怀疑,究竟到了哪一步?
    米莱狄一路走来虽然步步小心,但只要做了事,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针对她的调查开始了,那么把她的一个个行为串联在一起、得出答案,只是时间问题。只要红舅妈继续打听下去,终会打听到族务处那位办事员头上,到时自己知道赌场存在一事,就瞒不住了——说不定,她已经打听出来了?
    不,应该还不至于……红舅妈目前手上的讯息,应该还不够多到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地步。
    况且,自己绝不会是唯一的受怀疑目标,她甚至不会是主要受怀疑的目标。毕竟从常理出发,肯定是离赌场关系近的人,才能把赌场内部情况说得一清二楚,米莱狄不符合这个角色。
    如果红舅妈确信是米莱狄寄出了密信,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旁敲侧击、百般试探。毕竟是族人处理内务,不是上法庭,不必讲证据,只要族里认定米莱狄有问题,她就完了。
    问题是,对方知道了多少?
    尽管米莱狄觉得浑身肌肉都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管她如何压制,似乎都要即将要剧烈颤抖起来了,她还是逼自己靠在椅背上,摆出了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借着重复对方的话,给自己挣来了一点点喘息反应的机会。
    “信纸?长安进口的?”她对红舅妈的目光佯作不觉,努力保持冷静,说:“舅妈怎么突然问这个……不啊,我没有买过。我们家一般不用那种纸。”
    红舅妈的笑容,就像是已经看透了她一般。
    她脸上会不会已经流露出了惊慌?米莱狄真恨不得能照镜子看看。还是说,替她跑腿买信纸的那个孩子被哄出了实话,把她交代出去了?
    她已十足小心了,不管是油墨印刷、还是购买信纸,她自问都做到了行迹隐秘;这应该只是她的惶恐作祟。
    不能在信纸一事上流连太久。
    米莱狄冲红舅妈笑了笑,暗暗希望自己的嘴角没在发颤。“泰丽真的请我去舞会了?我上次赢了魏莲那么多钱……她都生我气了。”
    红舅妈倾过身,问:“是翻扑克的赌吧?”
    她果然在来自己家之前,已经调查过一圈了。
    “舅妈也知道了?”
    “是呀,”如此一个圆圆胖胖、亲热和善的中年女人,看起来与族内热心又好闲话的姨母们没什么不同,此时却叫米莱狄一阵阵心惊肉跳。“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去找魏莲赌扑克呢?往常那个时候,你一般都在家待着呀。”
    米莱狄希望自己脸上表现出了相称的愕然。
    “是的……舅妈怎么知道?我一般傍晚时都在家,给我妈准备晚饭。”她轻声说:“最近我不需要准备晚饭了,一个人面对这四堵墙,空落落地难受。我想着去公园转转……”
    红舅妈仍然保持着同样一副笑容,面颊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米莱狄猛地掐住了话头——她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一个大错。
    她险些让“碰巧遇见泰丽”脱口而出了。
    那天晚上,米莱狄特地打听过泰丽的下落,在得知她去了公园之后,自己才出发的……红舅妈在来她家之前,恐怕就知道了,她那天晚上就是冲着泰丽去的。
    米莱狄感觉手心都被汗湿了。
    她必须马上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动机,才能解释过去而不让对方有生疑的机会……说什么才好?说什么,才能不让红舅妈的注意力继续顺着“泰丽、淮拓、赌场”这一条线往下走?
    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太短了,只有一瞬间;而她平时与泰丽又根本没有交往,连“聊聊天”之类的借口都太生硬。
    对了,泰丽那天晚上不是一个人。
    “泰丽不是也经常去公园吗?”她不敢停顿太久,话头一扭,忙继续说道:“她和魏莲……往往都是一起去的嘛。”
    当她把重音稍稍咬在“魏莲”二字上的时候,米莱狄浑身都在难受,隐隐地感觉到了几分耻辱。她怎么能容许自己被人逼进角落里,导致她除了假装对某个男孩感兴趣,竟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米莱狄用指甲紧紧掐着手心,胸口中翻腾着一股反复冲击她的复杂情绪。要她装作害羞或憧慕,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她只好低下头,希望红舅妈能误读她的姿态。
    “我跟他赌扑克的事情……”她咬着牙,继续给对方提示:“舅妈是听魏莲说的吗?他提到我了?他是怎么说我的?他没生气吧,那天晚上他好像没生气。”
    今天之后,绝没有下一次了。
    红舅妈终于动了动身子。“噢,不是,是泰丽告诉我的。”
    米莱狄听不出她是否相信了自己。
    “这次舞会……魏莲也会去吧?”她补了一句。
    红舅妈显然不愿意在“魏莲”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摆摆手,理也没理,换了一个方向问问题:“那天晚上,你在赌场待了多久?怎么泰丽跟我说,一到赌场就找不到你了?”
    “咳……舅妈都知道了呀。我哪进过赌场呢,那些东西我连认都不认得,看了都心慌。”米莱狄的两只手绞来绞去,不用装,已经十分不安了。“那天晚上泰丽生我气,想让我输钱……可我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人。所以进了赌场后,我悄悄躲起来了。他们走后,我稍微转了转,也走了,因为我一个人不敢待在那儿……看着怪乱的。具体多久我也没留意,应该没多久。”
    “没受伤吧?”红舅妈关切地问道。
    在“没有”二字即将出口时,就被米莱狄及时吞了回去。
    “受伤?”她挑高眉毛,反问道:“为什么会受伤?”
    ……这位红舅妈,还真是不好对付。
    红舅妈知道的信息远比她说出来的多得多,却特地将陷阱藏在一个又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等着看米莱狄是否会露出马脚。
    从泰丽一行人离开赌场,到白鲨船上那一伙人引发骚乱,中间隔了至少一个小时以上。如果米莱狄顺口答了“没受伤”,就说明她很清楚赌场里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可绝不是“稍微转转”就能解释得了的。
    “没什么。”红舅妈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天晚上,你在赌场里还看见高塔家别的什么人了吗?”
    这个问题一入耳,米莱狄就差点没忍住松出一口长气。焦点从她身上挪开了……说明她暂时蒙混过了这一关。
    “除了我们那一群人吗?噢,那我没看见谁了。还有别人也去了?”
    “我也想知道呢。”红舅妈见问不出什么,含糊几句应付了过去,又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哎哟,舞会日期好像改过,我有点记不清了。这样吧,我回去问问,等我问着了,再通知你去。”
    米莱狄笑着点头应了一句,好像很期待似的,随着红舅妈站起了身。在将红舅妈送出门的时候,她不经意似的问道:“舅妈在哪儿工作呢?缺人手吗?”
    红舅妈在离开之前,回头冲她笑了笑。“安保处。”
    当米莱狄慢慢走回客厅坐下的时候,夕阳阳光从好几天没擦过的玻璃窗里投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片污渍的淡淡影子。
    自从伊丹不在之后,她家正在日渐变成一个混杂无章的乱葬岗。家里日常用的物件,一旦少了人擦拭打扫、维护使用,就以意料不到的速度颓唐了下去,奄奄一息地被扔得到处都是。
    米莱狄没有呆坐着;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拎起菜刀,一下下砍着空荡荡的案板。
    高塔家族分配给低位成员的住所,是一间间挨在一起的;走在这片住宅中时,能清楚地听见谁家在生火、谁家在吵架……她不知道红舅妈走远了没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很愿意让红舅妈以为自己正在像平常一样做晚饭。
    一切都很清楚了:如果族长茶罗斯已经让族内保全处的人开始调查了的话,毫无疑问,说明那封信转了一圈,最终却落进了他手里。
    为什么?
    米莱狄敲了一会儿手中的菜刀,终于一把将它扔开了。
    她弯腰伏在厨房台案旁,刚才被压制下去、来不及感受到的情绪,一下子全汹涌着、反噬般地冲了上来——她费了那么大心机,一次次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又不断地挣扎着找出生路……最终竟完全是白费力气?
    妈妈吞下湿沙子,妈妈碰触污染结晶,难道都是她活该?
    茶罗斯就不可动摇?
    她不知不觉间蹲了下去,身体紧紧蜷成一团;假如她喉咙中发出了呻吟,她也一点都没听见,因为她耳中只有血液急速冲刷过去的嗡鸣。
    她不明白。
    米莱狄的困惑、痛苦和不甘,好像化作了一团活物,正在大口大口地噬咬着她的内脏;她被“为什么”这个问题反复折磨着,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审判家族不是绝不允许“海浪协奏曲”议政家族私下开发产业的吗?
    海都人都知道,高塔等家族的地位与财势,都是以处理污染为代价,从审判家族手指缝里换出来的一点点;审判家族为了保证自己在海都的无可匹敌,他们一向很注意,从不给议政家族任何坐大的机会……为了名正言顺,他们还颁布了新法,茶罗斯的行为,法律意义上就是一种犯罪。
    她知道信是顺利交给了指挥官族妹手上的,但审判家族为什么不动手,反而把信——或者消息——给了茶罗斯?
    米莱狄一拳砸在地板上,关节皮肤绽裂出了血,她却丝毫没察觉。
    简直就像……在故意纵容茶罗斯一样。
    她慢慢地从厨房地板上抬起了头。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答案了吧?审判家族早就知道茶罗斯有一家地下赌场了。
    换句话说,茶罗斯的地下产业,其实是被默许的。
    一旦想到这一点,杂绪和疑惑也都渐渐水落石出了。
    审判家族不动手,是因为高塔家族仍然乖巧顺从;等他们觉得高塔家族不够乖巧顺从,当他们需要惩罚甚至拔除茶罗斯的时候,他们就有一个现成的理由——茶罗斯的非法产业。
    既然所有“海浪协奏曲”议政家族,都是被提防注意的对象,那么手上若掌握着一个随时能按自己心意将其治罪的把柄,岂不方便?
    米莱狄无声地笑了笑,抹了一把脸。
    她确实将成年人的世界想得简单了。沉湎于意外和失误中无法自拔,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事已至此,她必须想办法保全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与密信一事脱开关系?
    在印信寄信的过程中,她自认没有留下什么可供人追踪的线索。当天晚上在赌场的人少说也有数百人;即使是有几个人见过她、对她有印象,也不知道她是谁。想来想去,米莱狄发现最大的风险,是族务处派来催她清污的办事员。
    只有他才知道,米莱狄已经得知了“场子”的存在。
    他是唯一一个能将米莱狄与茶罗斯地下产业联系起来的环节;否则的话,只要米莱狄表面上不知道茶罗斯有地下产业这一事,不管泰丽带她去多少个赌场,意义都是一样的。
    要如何让他保持安静?
    米莱狄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仿佛困兽一般焦躁。
    她想过许多办法,求他、收买他、威胁他……但没有一样是可行的。且不说她没权没钱、势单力薄,对那位办事员毫无了解;只要她一流露出不希望他开口的意思,就等于立刻打草惊蛇了。那位办事员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意识到米莱狄跟密信有关系。
    到时候,谁会在族长茶罗斯与米莱狄之间,选择米莱狄呢?
    她第一次感到,原来依靠头脑也会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她想不出任何一个办法,能让那位办事员绝口不提这件事——
    米莱狄猛地停住了脚。
    她转过头,往墙边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墙上淡淡的、几不可察的痕迹:它们淡得就像一朵大花的幻影,绚烂地溅在墙面上。
    那天晚上把抗结晶药扔上墙之后,米莱狄就出门了;从赌场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她曾仔细地擦洗过墙面,却因为时间长了,墙面上还是留下了极淡的痕迹,好在不靠近的话,很难看出来。
    米莱狄的思绪顺着抗结晶药,想到了清污。
    对啊……清污才是导致后续所有事情的起源。
    不光是结晶污染让她失去了妈妈,它的阴影还紧紧纠缠于米莱狄行动中的每一步里……有一个问题是她此前没有仔细想过的,此时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红舅妈在来米莱狄家之前,显然已经仔细调查过她一番,找朵琳、泰丽谈过了话,说不定还有附近的亲戚邻居们——她就连米莱狄傍晚时不出门的习惯都打听清楚了——那么,为什么红舅妈却没有找上族务处的那位办事员?
    米莱狄慢慢挺直了后背,感觉力气再一次渐渐回到了身体里。
    答案其实很简单。
    高塔家族在成功进入“海浪协奏曲”的初期,经历过一段人口急速膨胀的时期;茶罗斯家就像一块磁石,将散落各地的高塔家后代都吸引到了一起。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如今高塔家总人数已经多达近两千人,这其中有因婚姻进入高塔家的人、新生长大的孩子、少数姻亲,甚至还包括了常年服侍高塔家的仆人。
    随着日益膨胀的族人规模,族务处也日渐扩大,据米莱狄所知,光是办事员就起码有十几个。
    红舅妈的调查对象——或者说,至少调查对象之一——是米莱狄;那么她理所当然会从米莱狄身边的圈子下手。
    米莱狄最近去过哪里,和谁打过交道,和谁交情好,和谁住得近……红舅妈都没有放过;但是那位办事员,以前从来不曾出现在米莱狄的生活圈子里。
    所以他才被红舅妈暂时忽视了。
    而米莱狄和办事员的唯一交集,就是“清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再次在绝境中看见了一丝光。
    在办事员看来,米莱狄只不过是问了一句赌场工作罢了,他不怀疑米莱狄,就不会主动向族内报告。
    在红舅妈看来,米莱狄虽然是调查对象之一,但表面上,她没有理由会知道族长有地下产业。
    这二人不碰头,米莱狄就是安全的。
    要在红舅妈发现办事员的存在之前,让他再也不在自己身边出现……将二人之间联系彻底切断,她就仍有一线生机。
    他已经上门催过两次了,米莱狄绝不能让他再来第三次。谁知道下一次红舅妈会不会发现呢?
    怎么办?有没有自己不去清污,而办事员也不会再上门的办法?
    米莱狄咬着指甲、百般思虑时,正好看见了她顺手放在一边的航海图。


同类推荐: (gb)暗夜无归(高h)在色情游戏里被迫直播高潮(西幻 人外 nph)变成剥削阶级的勇者懒得拯救世界(西幻np)双穴少女和她的触手男友如果人外控痴女成为了勇者大人我的属性修行人生快穿黑化:病娇哥哥,坏透了!火神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