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练得专心,一回头却看见姜月章。他站在那里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哥哥?”
裴沐擦擦汗,大步走过去:“咦,哥哥你穿成这样,是要出门?”
正是阳春,风暖日和。姜月章披了浅黄外衣,宽衣博带,长发也以明黄发带束起,令他那因苍白而更显冷峻的面容柔和一些,也更多了点明亮的气色。
他站在廊下,看她走来,便从侍者手里拿了帕子,来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又轻哼道:“汪家的曲水流觞会,你忘了?”
裴沐一愣,旋即心虚起来:“啊……”
姜月章捏了捏她的脸颊,催促道:“好了,快去换身衣服。”
裴沐苦了脸:“哥,我不想去。反正人家也没给我下帖,我不去。”
姜月章一怔,神色就有点沉:“阿沐……”
“不去,不去。他们那些曲水流觞的规矩,我才不懂。作诗也还勉强了,可那些人偏偏爱清谈玄思,绕来绕去,我实在不懂,还不如就自己练剑、看看功法,便是赏赏桃花,也比在那儿坐卧不安强。”
裴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得相当坚定,也满是嫌弃。
末了,她又有点撒娇地说:“哥,你也不去,不好么?”
她问了这一句,姜月章眼中的阴云才有所减轻。
他认真考虑片刻,蹙眉道:“汪家专程下帖请我,从去年到现在,我已经推了好几次,这回总该去瞧一瞧。”
他盯着裴沐。
“阿沐……”
裴沐忧伤地看着他,半晌,才幽幽怨怨地说:“唉,若是哥哥一定要我去,我也就去罢,左右不过是难受一会儿……”
她这样不情愿,却又表露出愿意为他委屈自己的模样,当即就让姜月章神色一柔。
接着,他又为难起来:“难受一会儿……今春的曲水流觞会,放在汪家麓山的别馆那里,从琅琊城过去,一来一回,得要七八天。”
裴沐立即垮了脸:“啊……”
姜月章迟疑一会儿,到底叹了口气,再捏了捏她脸颊:“罢了,不去便不去。阿沐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哪也不能乱跑,知道了?”
裴沐当即眉开眼笑,一口应下:“好,哥哥一路平安!”
她一转眼就笑得这么高兴,气得姜月章又使劲捏了几下她的脸,又叮嘱了一大堆话,概括而言就是这不可以、那不应当。
裴沐熟练应答,面上乖巧真诚,实则神游天外。
就这样,姜公子闷闷不乐地走了。
裴沐则继续开开心心地练剑,还不时出去逛逛琅琊城热闹的街道,与同辈交流一二,再带些小礼物回来,给家中的姐妹、侍女。
她惯来对家中女孩儿很好,哪怕是姜夫人所生的两个女儿,因为她们都被教导得才情满腹、性情娴雅,高洁而不高傲,裴沐很是喜欢她们。
过了两天,她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南朝那边寄来的。
她打开信一看,心脏就怦怦跳起来。
原来这是南朝那边的“广识会”友人寄来的信。
广识会是一个结构松散、成员遍布南北的修真界组织,其创始人据说是一百多年前崆峒派的弟子。在崆峒派分裂后,这位弟子秉持着集思广益、交流学识和技术的理念,创立了广识会。
这个组织来去自由,气氛很好,裴沐也是其中一员。不过,也因为结构松散,北齐和南朝的情形差距挺大。
南朝的广识会更活跃,有许多杰出的女修,而北齐的广识会要沉寂许多,成员几乎都是男修,而且学识大多平平,武斗实力却高超。
写信的友人是南朝修士,是裴沐在之前一次游历中结识的。裴沐曾托他在南方多多注意可洗筋伐髓,或是治疗天生目盲的药物。
这回友人来信,就说到南朝修真界要办个交易会,许多人都要参加,其中就有南朝很有名的炼丹师、药师,说不定能有裴沐想要的东西。
裴沐看了随信附上的名单,其中几位炼丹师的大名,便是她在北齐也听过。
她一下就兴奋起来。
再一看信中所说的交易会时间,居然就在五日后。原来南北虽然允许民间交流,但所寄信件、物品,还是要经过严密检查,因而耗费时间长久。这信是一个多月前寄出的,现在才到裴沐手上。
五日后……如果现在即刻动身,御剑而行、星夜兼程,还是能赶上。
但哥哥那里……
裴沐只犹豫了片刻,就做了决定。她当即写了一封信,告诉姜月章自己去南朝给他看看能不能找到合用的丹药,而后将信一封,再往姜月章房中一搁,便拿起剑,兴冲冲地出发了。
走前,她自然也没忘记同家主他们说一声,毕竟要去南方,还是得有官方出具的通行文书。
家主虽然日渐对长子感到失望,却还没完全放弃,也就很欣慰裴沐的积极举措。他对这收养来的幼子也还有几分感情,便收起了前些时日的不满,温声嘱咐几句,痛快地给出了通行文书。
裴沐轻装简行,只带了自己的剑,除了银钱和文书外,再带了一些丹药、外伤药,这便要出发了。
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院,忽然又迟疑了一下。
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明黄色珠串――养魂木手串,是她哥哥送她的。这手串据说能静心安神,可裴沐知道,它最大的用处其实是让姜月章在她身上定了一个“标记”,因此他才能迅速感知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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