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就不该讲,也不敢讲了。
裴沐笑笑,望向远方。
她站在宫墙上,望着白茫茫的昭阳城,还有白茫茫的更远方,思索着:的确,分明人人都有了灵力,却因为食物不足、资源不足,而使得只有少数人丰衣足食、随意修炼。
可就是那少数得到供养的人里,不少人也毫无上进之心,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如长平公主,还有那些在深宅大院里弹琴作乐的人。
那么,她能做些什么?
在不去掀起战争的前提下,她能做些什么?
不得不说,裴沐虽然是带着私人的目的而前来昭阳城,但七年官吏生涯下来,她也有了很大改变。从一名不知世事的西部少女,到不自觉担忧民间疾苦的合格官员,她已经不再能对眼前的悲苦视而不见。
也正是因此,哪怕她有时会心软,会有些怜惜那一无所知的帝王……
但她的决心,也依旧没有改变。
他有他的天下要稳固,而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去完成。这偌大天下,从来不真的属于某一个人,更不只是谁的理想。
从来都是生活在这世间的人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雕琢这世界。
姜月章如是,她如是,这天地间挣扎的众生……亦如是。
……
十二月末,朝廷上一片忙碌。
新年要举办祭天祭祖的仪式,也要重新商定年号,并决定来年的一系列国策,是以从皇帝到官员,再到宫中每一个服侍的人,都忙了个昏天暗地。
这一年年末,皇帝还打算颁布一项商量已久的新政。
“统一划分修为境界?”
裴沐披着一身寒气而来,脱了斗篷交给宫人,自己捧着热热的米酒喝了,又拿眼睛觑着皇帝。
“正是。裴卿以为如何?”
姜月章正站在一副地图前,手里抓着天子剑,用剑柄在图上点来点去。
他穿着便服,头发往后拢着,也没有用什么装饰,柔滑的灰色长发乖顺地垂着,又有蓬松如云的质感。
裴沐看得心痒痒,很想伸手去摸一下,心不在焉地回答:“哦,也好。”
这回答实在敷衍,而她的目光也实在直接,皇帝不能不察觉。他有点不快:“裴卿,朕同你说话。”
裴沐咬着酒杯的边沿,无辜地望着他。
她仍是穿着黑色的官服,式样简约、颜色肃穆,却又围着个白绒绒的围巾,头上也戴着白绒绒的帽子,衬得她脸小而精致,英气的眉眼多了几分天真和可爱。
看得皇帝心中发软,那些许的不快立时烟消云散。
姜月章缓下神情,招手道:“来,看看。”
裴沐走过去,但又避开他的手臂,笑道:“臣身上有寒气,别凉着陛下。”
“朕又不是什么病弱的孩子。”他不以为意,仍是一把将她揽过去,又指着地图,“看,这便是大齐的江山,北至招摇山脉,南至彩云岭,西到昆仑山脉。有史以来,从未有一个国家能统治如此广阔的疆域。”
他是个冷淡的性子,但谈到这里,也显出了意气风发之态。
裴沐仔细看着地图。虽然不够精细,但大致的山河地貌都呈现在图中;方寸之间的图画,代表的却是无尽江山。
她点点头,认真道:“陛下十分了不起。只是……这与统一划分修为境界有何干系?”
“裴卿,说你聪明,怎么这时候却迟钝起来?”皇帝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将那顶毛茸茸的白帽子取了又扔一边,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动作颇有些宠溺的味道。
“你说,朕统一文字、度量衡又是做什么?”
“自是为了尽快确立大齐的名号,收拢人心,也便于教化民众、统一管理……啊。”裴沐恍然,心中微惊,“陛下是想将天下修士都纳入大齐治下?”
“正是。”姜月章淡淡一笑,“自四百余年前扶桑开国,便有许多自诩高明的修士,隐居于山野之间、超脱于官府之外,乱世时闭而不出、独善其身,等世道太平一些,又出来传他们所谓的道,蛊惑人心、抢夺百姓。”
“这些修士,不事生产、不服兵役,还用着朕的子民,吃着朕的食粮,却连一个铜板的税负都不出,朕岂能容他们逍遥?”
他冷笑一声,显出几分杀意:“且先厘清修为境界,招安愿意为朝廷出力的修士,再以修为境界、朝廷爵位,区分修士贵贱。接着,诏令百姓,若要跟随那些不受封赏的野修,便与北胡、南越等而视之,官军见之则斩!”
杀气腾腾。
自战国以降,齐国就以军队强悍、纪律严明而闻名。若真让姜月章的计划执行下去,等他收拢一批修士后,恐怕还真能将大齐制度推广到天下修士之间。
这倒也不能说是坏事。不过……
裴沐侧头看他:“陛下,若真有那样一天,您会愿意推广千金方么?”
姜月章略略一怔,失笑道:“怎么又说到千金方了?裴卿莫非有什么心悦的女子,才这般关心女修的处境?”
他微眯了眼,流露多疑与审视的意味。
裴沐一挑眉,半开玩笑道:“就许陛下有少年之梦,臣便不能有?”
“不能有。”他断然一句,神色已是有些阴郁,手里更愈发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裴卿,朕从不与别人分享。人或物,都从不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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