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副祭司大人……
好严肃……
裴沐更不自在了。而且她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一不自在,她就想说话。
可惜气氛实在太肃穆,她不得不憋着。一直等啊等,等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来到了人群疏落的地方,裴沐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开口:
“大祭司,我们刚刚这是在……”
大祭司停下不乏,侧头看来。他像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一点兴趣,反问:“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裴沐一愣,犹豫半天才道:“呃……展示一下自己辛辛苦苦穿戴好的华丽祭司袍?”
大祭司:……
“不是吗?那就是……出来散散步,顺便晒晒太阳?”
大祭司:……
“都不是?”裴沐一惊,终于把心中那个隐秘的猜测说了出来,“难道,果然……大祭司您就是在模仿妖王,巡查自己的领地……这样说来,难怪您没有喜欢的姑娘,因为部落中的姑娘都可能被您看作自己的……天神在上,这么说来阿蝉她们也很是危险,不可以,我要跟大祭司你拼了!”
妖王就和普通野兽头领一样,将整个族群中的雌性都视为自己的妻妾。
裴沐越想越生气:太禽兽,太禽兽了!阿蝉不能被这样糟蹋!大祭司,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哗啦!
一捧清水直直泼在了裴沐脸上。
副祭司那头丰盛的、微卷而富有光泽的黑发,再一次成了一丛可怜巴巴的水草。
自然,她义愤填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裴沐抹了抹脸上的水,召来清风将自己收拾好。她一边拧着头发,一边心虚地觑着大祭司的神色。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错了。”裴沐垂头丧气,“是我胡说八道惯了,大祭司要罚便罚吧。”
闻言,大祭司面上冷色稍缓。
“我并无娶妻打算,勿要胡言乱语。”他冷淡说道,“祭司主持一族兴衰,自然该多体察民生。春日将近,农忙就要开始,此时准备充分与否,将影响我扶桑部接下来一整年的运势。”
“裴沐,你作为副祭司,也要更认真些才是。你所在的子燕氏已经并入扶桑,与我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为了你的族人,你也该尽心竭力。”
他说得严肃,显然很是认真。
裴沐有点惭愧,老实低头,也认真回答:“大祭司说的是,我一定履行好副祭司的职责。”
大祭司摇头道:“不光是副祭司的职责,日后……”
“……日后?”裴沐诧异抬头。
然而,大祭司却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他侧过目光,望向烈山山顶,又渐渐顺着山脊,巡视满目丰饶。
对大部分人而言,若他努力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果,他总不免十分自豪,并忍不住反复观看这成果,对它产生深深的感情。
可大祭司的神情……不是这么回事。
当他注视这片故土时,他的目光并不比平时更炽热,冷淡的神情也并未有丝毫融化;正如深邃星空笼罩四野,壮丽璀璨,却不会因任何事物而改变自身。
他只是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就像一名播种的人认真地计算种子的数量——如此而已。
裴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继而,她产生了一个惊人的、古怪的猜测。
温暖的风……
肥沃的土壤……
过早青翠的苗木……
远远超过大荒任何其他地方的产出……
还有数量太多的扶桑祭司,还有突兀指定她作为副祭司……
裴沐怔怔半天。
出于某种她自己也说不分明的理由,她无端地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大祭司。”
突然,她伸手捉住大祭司衣袖。华丽的布料被她沉甸甸地握在手心,上头精细的枝叶绣纹轻轻硌着她的手掌。
大祭司有些诧异地看来。他一定觉得奇怪,正思索她为何突然做出失礼的举动,还是在她刚才乖乖认错之后。
“何事?”
他扯了扯衣袖——没扯出来。
因为裴沐抓得太紧。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裴沐随手布下一个禁制阵法,将二人的声音和身形都遮蔽在迷雾中。接着,她还不放心,干脆用力一拽,自己顺势踮脚凑近过去,靠在他耳边。
大祭司的身形……忽然僵硬起来。
按理说,他可以躲开,或者更粗暴一些,他可以随手将裴沐推开。他是扶桑大祭司,他当然能做到。
可又一次,奇怪地,他没有。
他就是僵着身体,也僵着神情,任由那漂亮的、散漫又任性的少年副祭司拽着,还让他的呼吸贴近自己耳边。
“大祭司。”
……他在说话。他想。
“你告诉我实话,扶桑部的温暖宜人、风调雨顺、土壤肥沃……是不是因为,你用自己的巫力笼罩了烈山方圆百里?”
副祭司语气急促,甚至有点气势汹汹。
对大祭司而言,这语气是相当无礼的,很该扔出去面壁思过。
而这少年问出的问题也很敏锐,直接揭开了他本打算继续隐藏的秘密,将他的部分心思暴露在天日下。
这有些危险,应该警惕。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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