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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荆轲虽然是千百年前的人物,只不过他性子狂傲,竟然有胆子在重重护卫之中刺杀秦王,虽未得手,却也是名动天下。历朝历代的君王大臣,既鼓吹他一诺千金的胆识,却又防着有人效仿他刺王杀驾,是以朝廷也好,百姓也罢,对此人可以说是又敬又怕。民间不少鬼戏,称荆轲死后化为厉鬼,找夏无且和秦王索命。朝代相传下来,荆轲在民间百姓心中,渐渐化成了无人可敌的恶鬼般的人物。
    长孙光明和司徒桥精研奇门五行,对于鬼神之说一向深信不疑。虽然知道此时陷入迷阵之中,却相信眼前是有人用荆轲的鬼魂在阵中杀人。是以两人片刻都不想留在这宅子中,一心想走得越远越好,以免被布阵之人所乘。此时见厉秋风铁了心要去见正堂中的那人,两人自然不愿意留在这个院子中陪葬。是以虚情假义地叮嘱了厉秋风几句,便即一溜烟地逃出了院子。
    司徒桥和长孙光明退出院子,苏岩自然也跟着两人离开。只不过杨家父子却并未退出。玄机和尚与厉秋风、司徒桥等人都有过冲突,无形中倒与杨家父子亲近起来。是以见杨家父子不退,他也留了下来。
    厉秋风对杨业说道:“杨老将军,这院子中杀机四伏,请老将军和两位少将军还是先退了出去,以免遭人毒手。”
    杨业摇了摇头,道:“既然咱们一同到了此处,便应同进共退,岂能留公子一人在此犯险?”
    厉秋风知道杨业重情重义,定然不肯抛开自己先行退出,心下颇为感动,便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右手紧握警恶刀,直向正堂走了过去。
    他走到正堂门前,略停了停,这才伸手将屋门推开。待两扇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之后,却见堂内正中间的梁上高悬匾额,上书“壮烈千秋”四个金字。匾额下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画得颇为生动传神。堂中桌椅齐备,与此前众人去过的那处宅院空空荡荡的正堂倒是完全不同。
    只见主位左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灰衣人。这人二三十岁年纪,身材不高,面容普通,便如寻常市井之中一名极普通的闲汉一般。这灰衣人坐在椅子上,大半个身子缩在椅子中,瞧模样颇有些无赖模样,正自若有所思地看着厉秋风。
    厉秋风向着这人抱了抱拳,便即坐到右首一张椅子上。那人沉声说道:“方才听你说话,倒是颇有见识。不过有些事情,只怕你并不知道。”
    厉秋风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灰衣人道:“你猜的不错,我便是荆轲。”
    他说到此处,看了厉秋风一眼。只不过厉秋风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听他承认自己便是荆轲,倒也并不吃惊。
    荆轲接着说道:“院子中那人确是秦舞阳。我们虽共居一院,却彼此不能相见。他对我很不服气,你可知道为什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心下暗想:“你们两人活着时都是极难惹的人物,两强不可并立,相互之间生了龌龊,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荆轲看着正堂的大门,缓缓说道:“秦舞阳一向以为,若是刺秦之事由他主持,暗地里潜入秦王宫,趁着秦王熟睡之际将他杀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王宫,又怎么会落得了被斩为肉酱的下场?他恨我一心想要在朝堂上刺杀秦王,结果却没有杀掉秦王,使他大志难伸,这千百年来,他最想杀的人,其实并不是秦王,而是我荆轲。”
    厉秋风默然不语,心想你们两人都死了千百年了,早已化为厉鬼,竟然还彼此纠缠。当年太子丹真是瞎了眼睛,才会请你们两人去刺杀秦王,不失手反倒奇了。只不过他心下虽作此想,却知道眼前情形诡异,杀机四伏,是以全心戒备,不为荆轲所说之事而动容。
    却听荆轲接着说道:“只不过我与秦舞阳同赴秦王宫,世人便以为我们是志同道合之人,硬生生地将我们二人视为生死与共的朋友。便是建庙祭祀,也将我们两人同时祭祀。只不过我坐了主位,秦舞阳只能在厢房陪祀。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了这份轻视?是以他杀气越来越重,自从我们到了这里之后,他已经杀了数名误入这宅院之人。”
    厉秋风心下一凛,暗想长孙光明说过是他将荆轲的遗骸带到了长平古战场,可是秦舞阳怎么也出现在这里?正自不解之时,却听荆轲说道:“当日我刺杀秦王失手,秦舞阳在殿外知道情势不妙。其时他身上并无兵刃,便抢了侍卫的宝剑,想要冲进殿内助我杀掉秦王。只不过大殿之外守卫众严,他剑术虽高,又怎么能敌得过成千上万名秦军勇士?一场混战,他虽杀了百余名侍卫,最后却死于刀剑之下。我断了一条腿,秦王下令将我处以车裂之刑。杀掉我与秦舞阳之后,秦王又将我二人的尸体封于石棺之中,要术士施以符咒,葬在他的陵墓之外,算作他的殉葬。盗走我尸体的那人,顺便也将秦舞阳的尸体一并自墓中挖出。他以为秦舞阳是我的侍卫,却不知道秦舞阳的身份,否则绝对不会将这个杀神弄到这里来。”
    厉秋风这才知道长孙光明并未尽说详情。或许他只是看重荆轲,并未细究荆轲墓中另一具尸体的身份,才犯下了如此大错。
    荆轲见厉秋风若有所思,这才接着说道:“秦舞阳瞧不起我,倒也事出有因。”他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没有杀掉秦王么?”
    厉秋风读过正史和野史,更看过许多戏文,知道荆轲刺杀秦王,为夏无且所阻,最后被秦王拔出宝剑,一剑砍断了他一条腿。其时荆轲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杀掉秦王,不过却也不甘心,先是掷出徐夫人匕首,箕坐于秦王面前,巧言掩饰,自称本可以将秦王杀掉,只不过想要挟持秦王,逼他将抢到的土地退还给山东六国,这才被秦王所乘。不过厉秋风一向以为这只不过是荆轲掩饰之语,否则他也不会在匕首上喂毒,一心要将秦王置于死地了。不过此时身在险境,眼前这个荆轲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是人是鬼,厉秋风却也不敢激怒了他,只得摇头不语。
    荆轲见厉秋风摇头,突然露出了极为怪异的笑容。这笑容中有三分诡异,却有七分讥讽。只听他接着说道:“我没有杀掉秦王,那是因为我压根不懂得剑术。”
    此言一出,厉秋风大惊失色。千百年来,世间一直流传荆轲与盖聂是当时天下最厉害的剑客。可是眼前这人,自称荆轲,却说自己不懂剑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以他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荆轲似乎早就知道厉秋风会有如此一问,只是微微一笑,道:“秦舞阳瞧不起我,便是因为我不懂剑术,却能做了刺杀秦王的主事人。当日在太子丹的府中,他出言向我挑战,声言只要我胜了他,便甘心受我驱使。我自然胜不了他,只不过却可以杀他。他没有法子,只好做了我的副手。”
    厉秋风听荆轲如此一说,心下更是不解。暗想若是真如荆轲所说,他不懂剑术,自然不是秦舞阳的对手。可是荆轲胜不了秦舞阳,却能杀掉秦舞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怪事?
    荆轲却并没有理他,缓缓说道:“秦舞阳八岁学剑,十岁便有小成,至十二岁时剑术大成,斩杀豪强于闹市之上,自此威名远播。若论起剑术武功,他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剑术是剑术,杀人是杀人,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他在太子丹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能够打赢我。只不过他还没有拔剑,我趁他不备,已将短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厉秋风吓了一跳,道:“你这是耍赖皮,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荆轲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去刺杀秦王,能杀掉他的法子便是好法子。若依着英雄好汉的行径,难道要到秦王宫去向秦王下战书,与他单打独斗不成?秦王虽然勇武,可也没见他自己去冲锋陷阵。秦舞阳做事太过婆婆妈妈,成不了大事。”
    厉秋风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却听荆轲嘿嘿一笑,口中说道:“刺杀秦王之时,他避开了我猝然一击,我便知道已杀不了他。其后我在大殿之中四处追逐秦王,只不过是心有不甘罢,虚应故事罢了。夏无且是秦王的侍医,并无多少力气。若是我精通剑术,他岂能拦得住我?秦王又岂能逃得一条性命?”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暗想这人头脑极为清醒,可是所说之事太过惊人,与此前自己所想全然不通。原本以为荆轲是一位剑术通神、心思缜密的侠义之士,可是此时听他侃侃而谈,活脱脱是一个市井之徒。难道此人巧舌如簧,竟然骗过了太子丹,使得刺秦大计功败垂成么?
    厉秋风思忖之间,只听荆轲接着说道:“秦舞阳恨我入骨,其原因便在此处。他以为若是进到大殿之中献上樊于期的人头和督亢地图的那个人是他,一定能够凭精妙的剑术将秦王斩杀。只是因为我大言不惭,害得我们两人丢了性命不说,还误了太子丹抗秦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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