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饿了吗？”
    钱猴子问。
    这不说还好，一说奶奶的肚子直接叫了起来。
    她突然望向钱猴子，表情有些恍惚。
    下一刻，一愣，道：
    “哎，狗儿，你回来了啊。
    哎哟你怎么才回来，担心死奶奶啰。”
    老年痴呆的同时有时也会伴随着遗忘。
    最近奶奶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而钱猴子则早已习惯。
    虽说无论多少次心里都还是有些苦涩。
    —
    钱猴子一直没敢去想。
    他不敢想奶奶要是哪天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只是在奶奶忘事的时候有些难受。
    却还是摆出一副温柔的听话笑脸，道：
    “是的，我回来了，你饿了吗？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吃……我想吃蒸饺，猪肉馅的蒸饺，你和你爸爸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她说完，又连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连摆手。
    如同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小学生：
    “狗儿，我，我很听话的，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你不在家的时候。
    我没有去厨房，也没有去外面。
    我也没有吃你说的那些垃圾食品。
    我宁愿肚子饿着，都没吃。
    我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没吃，真的没吃。
    我很听话的。
    真的很听话的。”
    “对，奶奶最听话了，奶奶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听话的好孩子对不对？”
    钱猴子耐心的哄着。
    然后去了厨房做蒸饺。
    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奶奶急于证明自己没乱吃东西的心酸一幕。
    钱猴子小时候听奶奶说过：
    奶奶年轻的时候，有被人冤枉偷东西的经历。
    ——而且不止一次。
    当时是农村，父母用绳子把她吊起来打。
    打的满身是伤。
    父母骂她不听话，人丑心还丑。
    奶奶则一个劲的哭着解释，一个劲的说自己没偷。
    可父母并不相信。
    怎么看奶奶怎么来气，仿佛她不是自家的女儿而是自己的仇人。
    ——
    后来，事情水落石出。
    那个冤枉奶奶的村民一脸尴尬的说东西找到了。
    只是地方不太显眼，所以他刚开始没看见。
    但洗清冤屈的奶奶并没有得到父母的道歉。
    两人要面子，所以摆出一副自己啥也没错的姿态。
    虽不再骂奶奶是丑人丑心小偷。
    却还是一个劲的唠叨。
    说奶奶不听话，不懂事。
    ——
    “我们说你几句怎么了？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不让我们说了是不是？”
    这是那对父母最常说的话。
    还说什么……
    〔要是当初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是个男孩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说什么：
    〔女儿都是要送给别人的。〕
    〔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
    ——
    —
    是的！
    这是个典型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
    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奶奶养成了反复强调自己的性格。
    〔我很听话，我很听话的。〕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会听话，我会听话的。〕
    〔我很懂事，我真的很懂事。〕
    一切的强调，只为了后面的那句：
    〔所以，请不要打我……〕
    —
    —
    —
    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人。
    钱猴子自然是很在乎奶奶的。
    因此当奶奶无意间表现出一些懂事心疼的场景时。
    钱猴子心里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发酸。
    钱猴子有时在想。
    若是自己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拯救那个时期的奶奶就好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奶奶的这一生应该会嫁给一个好点的人家。
    他会有正常孝顺的儿女，也会有干净的孙子孙女围在身旁。
    就在这种幸福的氛围里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通缉犯孙子关在家里过着仿佛坐牢一般的生活。
    而且讽刺的是，这个通缉犯竟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自己连个儿女都没有。
    ——
    如果可以的话，钱猴子真的希望奶奶的一生能从头再来变得幸福。
    即便自己因此消失而不存在，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自己这个号已经废了。
    —
    钱猴子只有有些苦涩的庆幸。
    庆幸奶奶还好是老年痴呆。
    因为，倘若奶奶真的精神正常。
    在得知孙子杀了儿子，而且还成了通缉犯以后。
    想必一定会非常痛恨身为孙子的自己的吧。
    而不是现在这般，还能保持着微笑和平相处。
    ——
    午饭是一大盘的猪肉蒸饺。
    两人围坐在桌边吃着。
    奶奶吃了一个，便开始往钱猴子的碗里夹。
    “奶奶，我有，我自己来就好了。”
    钱猴子只是微笑，笑的很友善。
    奶奶则不管，继续夹到他的碗里。
    “多吃点，多吃点，这个好吃，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哪呢奶奶，我最近还胖了呢。”
    “胡说八道！”
    奶奶不以为然，只是继续夹。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每天喝酒，嗜酒如命，光喝酒不吃饭，能不瘦吗？”
    这一刻，钱猴子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奶奶则是边夹边说：
    “儿啊，那个酒真的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我劝你好多次了，你看你又不听。
    你说你要是不喝酒管管家里头。
    燕儿也不至于赌气每天出去鬼混打牌不是？
    你啊，听妈的话，夫妻俩过日子都体谅着对方点。
    不要动不动就骂人打架。
    你们也老大不小了，都有孩子了。
    老这么闹可怎么得了？
    妈现在还能动，可以帮你们带带孩儿。
    可妈要是动不了了呢？
    狗儿谁来伺候？
    你们俩打架伺候不成？”
    说着的同时，钱猴子面前的碗里已经被蒸饺装满。
    奶奶见此才作罢。
    随后又直接用手从碗里抓起几个蒸饺，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
    “奶奶你干嘛呢？”
    钱猴子心情复杂的询问着。
    “啊？”
    奶奶楞了一下，望向钱猴子的表情如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只是如同一个魔怔的人那般道：
    “我，我狗儿可喜欢吃这个了，我得带点回去给他尝尝。”
    这一刻的钱猴子眼角有些酸楚，他只是笑着道：
    “奶奶，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啊~？”
    奶奶面露疑惑，往前倾了倾身子，顿时，面露欣喜之色：
    “唉~狗儿，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很激动，眼里全是欣喜。
    “就在刚才，我刚回来。”
    钱猴子依然耐心，他突然指着电视里的“花羽”，道：
    “要不过几天咱们去看小铃铛的演唱会吧。
    我给你选个安静点的地段。”
    “小铃铛……小铃铛？”
    奶奶思索着。
    “哦，好啊好啊！！！”
    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的她拍起了巴掌。
    笑的仿佛一个孩子……
    【作者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