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依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因着今天看见的那一幕,自己多年以来所建立的认知正在片片崩塌。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要比其他女子都美丽、柔弱,要工于心计,要依附于男子,才能够得到幸福。
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花楼中为阿欢献上发簪的那名舞姬,还有贺兰仙尊。
她们与阿欢站在一处时,分明比起与男子相伴,更为赏心悦目。
一个不可思议,此时又分外合理的念头,在柳依依脑中渐渐成型——
女孩子们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薄情的姑娘哇~弃我而去啦~”
屋顶之上,银发金眸的少年双手搭在脑后,一边看月亮,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他自娱自乐了会儿,翻了个身,和边上黑漆漆的小猫搭话:“你也没地方住嘛?”
黑猫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没搭理对方。它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双湛蓝色的猫儿眼映着月光,澄澈透亮。
修宴撇了撇嘴:“你别装,我都嗅到你的妖力了。”
虽然比起普通妖族要淡许多,但那也只能说明它作为妖族,十分弱小。
时与瞥了他一眼,依旧不讲话。
修宴只好又躺回去,百无聊赖地数起星星来。
数到第叁百二十七颗时,一个他本以为今夜不会见到的人,悄悄爬上了屋顶。
他鼻尖微动,在嗅到那个熟悉的香气时,“唰”一下坐了起来:“你还知道来找我!你——你抱错人了哇!”
他看见黑发的女孩儿弯腰抱起那只黑猫猫,顿时瞪大眸子,音量也拔高了几分。
阿欢一手熟练地撸着猫,一边歪了歪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问:“你是谁?”
她是来接猫猫的,没准备和陌生人讲话。
修宴脆弱的少年心立刻碎成了一片片:“我是谁你都忘啦?!”
他本想大骂这位坏姑娘,可话到一半,忽地止住声音。
他发觉阿欢身上仍沾着淡淡的酒香,看这迷迷糊糊的模样,显然是还没醒酒。
狼崽子想起自己从前偷喝酒后的难受劲儿,霎时有些心软了,声音也低下来:“你没醒酒还知道来找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安静了会儿,才扭捏道:“那算了,就原谅你这一回嘛……你师尊走了没有?我凑活一晚,和你一块儿睡……”
半响,没听到对方回话。
阿欢早已抱着猫猫,回房间睡觉去了。
修宴一只狼被遗忘在屋顶上,满面茫然地望着夜空,发呆到天亮。
直到第二日,他看见那只眼熟的小黑猫缩在女孩儿怀中,朝他晃了晃爪子时,才意识到。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恶哇!
众人回到玄清宗时,天色尚早。
贺兰亭收到掌门信函,话讲得含含糊糊,说是“有要事相谈”,还请立刻到场。
以防万一,他让阿欢自己先回灵隐峰,等忙完,再由他把这两只妖给带入护山结界。
时与是极其罕见的混血,人与妖天然有生殖隔离,他的妖力比起寻常妖族要淡许多。
就连贺兰也没发现他能够化形,只当作是阿欢捡的宠物,任由她带着。
女子叮嘱完,抬手揉了揉女孩儿脑袋,“记得替师尊备好茶水。”
阿欢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小黑猫挥了挥手。
又看看气鼓鼓的修宴,犹豫了一下,也和他挥挥手。
那双本就灿烂的金眸顿时亮了起来,狼少年弯起眼睛,朝她虚空摇了摇被隐藏起来的尾巴。
——就再原谅你一回好了。
贺兰在踏入正殿的瞬间,便意识到气氛不对劲。
他扯了扯唇角,转身坐于雕花美人榻时,玄色衣角在半空划出凌厉弧度。
冶艳绝色的女子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好整以暇道:“找本尊何事?”
掌门立于下侧,攥着小手帕擦了擦额间冷汗,扭扭捏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曜日仙尊门下弟子历飞英,他数次求见您不得,竟想于主峰自爆元婴,状告仙尊无故囚他道侣……”
“死了么?”贺兰问。
曜日吹胡子瞪眼,本就满是怒意的脸色更差:“你乱说什么?!”
掌门冷汗擦得愈加勤快,他道:“若不是曜日仙尊恰好路过……”
贺兰淡笑了声,说不出讥讽还是什么:“恰好。”
叶音看曜日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忙接过话头:“不过是误会罢了。况且,我也早将那位姑娘放了。”
贺兰亭这人行事从不顾及后果,差点把人杀了不说,还传信给他要求善后。
叶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阿喜留在无音峰,好好替她疗养。
期间几次传信给贺兰时,他恰好陷于祭祀的幻境中,未能回信。
曜日冷笑,想起历飞英在自己面前,声声泣血的哭诉。
他对门下弟子极为护短,况且历飞英自与阿喜相识后如有天助,修为进益极快:“如何能是误会?你仗着身份,竟对她使搜魂之术!”
若是出了意外,甚至会伤及神魂。
一旦神魂残缺,那便是转世痴傻,命途坎坷。
贺兰懒懒一掀眼皮:“与你何干?”
他确实不懂曜日的怒气从何而来,索性斜倚在美人榻上,听听他究竟想做什么。
玄清宗内部并非全然和睦。
掌门自知天资有限飞升无望,向来兢兢业业,对各自占据一峰的五位仙尊却无法管束。
叶音与贺兰年少相识,自然向着他讲话。
而莫尘仙尊与曜日向来较好,也天然有了立场。
这几人是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唯有青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定得像背景板中的一支修竹。
他在识海内翻阅着一册残卷,再回忆起历飞英自爆元婴时的情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起阿欢一同回宗的消息,青岚看了满面不耐的女子一眼,默默起身离去。
……
阿欢从昏沉中醒来时,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她浑身绵软无力,经脉空荡,无一丝灵力。
“醒了?”一道隐约听过的青年嗓音响起。
阿欢迷糊了一会儿,终于找回视线焦距,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是她历练前曾见过一面的,和阿喜在一起的那个人。
她一怔,睫毛颤了颤,下意识侧过脸,想要避开那个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冰凉的匕首侧面贴着脸颊,带着几分力度,迫使女孩将脸转了回来。
在厉飞英身后,空无一人。
“她说过,你靠身体留住男人……包括,”蹲在阿欢面前的青年顿了下,眉眼间有些阴沉,“包括,她喜欢的人。”
阿欢眨了眨眼,很是茫然。过了会儿,她问:“她喜欢,谁?”
“……”厉飞英没有回答。
匕首挑起阿欢的下巴,令他能够仔细端详这张脸。
这张脸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动人。
漂亮得……令人作呕。
就是靠这样的皮相,她才能够肆意妄为,玩弄着那些愚蠢男人的心么。
厉飞英想,最可恨的,是阿欢眉眼间,果真与他的心上人有一两分相似。
让他有这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些许恻隐之心,不想对她做接下来的那件事。
他面色寒凉如霜,手腕一转,锐利匕刃抵上瓷白的肌肤。
阿欢只觉得脸颊一凉。
片刻,殷红艳色浸湿了她的衣裳。
89.殷红艳色浸湿了她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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