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了除夕，贾府上下均是忙碌异常，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都在忙着洒扫整理，大小厨房也都在煎炸烹煮，为的就是这顿年夜饭。
    纵然是漫天大雪，也无法遮挡住人们过年的热情，大街上已经开始清冷，但还是会有小孩子拿着炮竹，不时地燃放两个，吓唬一下路过的行人，若是得了手，一群小屁孩便会乐得前仰后合。
    小月也进了梨香院小半年了，受着其他小丫头的影响，也吃上了零嘴儿。年三十上午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出去，那就要等到过完十五才能买得到了。
    其他小丫头都琥珀彩云支使得团团转，还好她得了个空，就赶紧溜了出来。她不是一个人，身上带着众位小丫头的期望。
    小月偷偷出了角门，直奔街角，那边的炒货摊子前，一个戴着破毡帽汉子正哈着气暖手。
    瓜子花生俱全，还有一些麦芽糖，核桃仁什么的，小月也不管那么多，赶快下手。
    一口气买了将近两钱银子的东西，那摊主笑得脸都褶了。
    “姑娘常来啊！”汉子麻利地给小月包好，心想着若是能多来几个这样的大主顾多好啊。
    可惜北风劲吹，雪又下的大，自己这营生，过了午就得收摊了。
    小月走后，旁边又过来了一个人，仿佛很年轻，围得却是严严实实，颇不能受冷的样子，只露出两个眼睛，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买了几斤花生，问摊主道：“老板，刚刚那个小丫头，可是荣国府的？”
    “可不是！”小月她们都是常客，大主顾，摆摊的汉子可是记得牢：“那是状元公的丫头！您瞧瞧，和别人家的就是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劳烦您了。”
    拿了东西之后，那年轻人跟着小月绕到了梨香院，瞧着小月进去，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转身冒着风雪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角门悄悄打开之后，小青小红她们赶紧让小月回了屋子，这可是她们正月里解闷的口粮，可不能有失。
    那边琥珀正打扫着书房这一块，没时间搭理她们，小丫头们乐得自在。
    冯妈妈和蒋妈妈两个的厨房冒烟，小星小紫在里面帮忙烧火。里面正在炸丸子，炸鱼，边上还放着些鸡鸭蹄髈，等会要卤出来。
    虽然在里面烧火，但小星小紫并不觉得苦，她们时不时地可以偷嘴吃上一些，两位妈妈也不阻止，这几乎是个美差了。
    贾环都没忍住跑到厨房来顺了几个新炸出来的丸子，吃的不亦乐乎。
    惜春也溜了过来，她知道今天梨香院也在准备过年，别的地方不去说，梨香院的人就多，比其他地方热闹。
    果然，来到就看到贾环在厨房进进出出，手里拿着各种东西不停地吃着。
    见到惜春带着丫头们过来，贾环就塞了一碟子丸子给惜春，嘴里含糊地说道：“四妹妹快尝尝，刚炸出来的，脆得很。”
    在惜春眼里，这种寻常人家的行为却是亲切了许多。虽然她们也经常会在园子里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黑暗料理”，但这种偷吃的时候，却很少。
    “四妹妹中午就在我这边对付一顿，晚上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吃年夜饭。”
    贾环和惜春两个人坐在炕上，一起用手抓着丸子吃。
    怡红院里，贾宝玉则在想着去年初一的落寞。那时候，环哥儿竟然把二姐姐四妹妹都请走了，让自己都没个地方说话。
    今年，他也打算在初一晚上请众位姐妹聚一下。
    “袭人，拿二十两银子给柳家的，就说我明日晚上在怡红院请诸位姐妹吃饭。”
    袭人进来说道：“二爷，今儿可都三十了，您现在才让咱们去请，说不定三爷那边已经请完了。”
    晴雯却在边上说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二爷的分量就那么轻！你若是不去，我去！我还不信了，就凭借二爷的脸面，定然能请得众位姑娘前来。”
    袭人劝道：“你别火上浇油了，二爷非要和三爷在同一日请么？错开也挺好的。”
    碧痕却也没站在袭人这一边：“错开确实挺好，那就三爷错开，在别日里请好了。”
    袭人无语，贾宝玉却来了兴致：“那就这样！你们去替我请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并着林妹妹过来一起！咱们明儿晚上却也热闹热闹！”
    几个大丫头就赶快出门去了。
    这种活计怕是小丫头做不来，所以她们要亲自去。袭人无语，只是去给柳家的送了银子。
    秋纹慢悠悠地来到了紫菱洲，迎春见着她过来，有些奇怪：“你怎么得空过来玩了？怡红院那边也该忙着过年才是。”
    秋纹笑道：“二爷也正准备着呢。这不，让婢子来请二姑娘，道是明天晚上到怡红院一聚。”
    明天晚上？那可不就是初一的晚上？可明天晚上自己是要去梨香院的啊！
    迎春有些为难，她性子本来就绵软，拒绝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司棋见着自家姑娘为难，就开口说道：“秋纹你不知道，我们姑娘明天晚上已经应了去梨香院那边了。”
    见着迎春点头，秋纹故作讶然道：“我们二爷还真不知道，巴巴地准备了好些日子，要不二姑娘和三爷说说，看三爷那边能不能换个日子？”
    司棋心里腻歪，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三爷近几年来都是初一晚上请客，你们倒好，故意找茬。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毕竟贾宝玉在贾府的地位要高过贾环，她过了嘴瘾不要紧，但于事无补，反而还落得一身不是。
    看着迎春为难的样子，秋纹接着说道：“二姑娘也多为二爷想想。婢子也听说过之前年后三爷多有请客，二爷之前都没想到。眼下这头一回，还请姑娘给二爷这个脸面。”
    迎春被逼到了墙角，那边秋纹话却没停：“二姑娘也不必太担心，三姑娘四姑娘也过来一起呢。”
    虽然不知道结果，但她却敢笃定，探春是一定会过来的，因为之前贾环就没请过自己的亲姐姐。至于惜春那边，可是碧痕亲自去说，那蹄子的嘴皮子更是利索，若是说不动惜春，她是不肯信的。
    听到秋纹这话，迎春方才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那三弟弟那边想必也能理解的吧。
    碧痕到了藕香榭，却扑了一个空，里面只有一个小丫头看家。
    “你家姑娘呢？”碧痕隐隐觉得惜春去了梨香院，果然，那小丫头脆生生地说道：“我家姑娘去三爷那边了！姐姐若是有事寻我家姑娘，得去那边了！”
    还真是！不过这也难不倒碧痕，正好一起说。
    到了梨香院，那边惜春已经吃撑了，午饭是肯定吃不下了，就坐在贾环的书房画画，顺便可以消食。
    见到碧痕过来，梨香院上下都是意外非常。
    平日里不走动，猛然间却出现，按照琥珀的经验，基本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碧痕一开口，就让梨香院上下都不爽。
    “刚刚婢子去寻四姑娘，那边道是来了三爷这边，婢子就过来了。”
    惜春奇怪地问道：“你来寻我有何事？”
    碧痕笑道：“二爷明晚请四姑娘去怡红院聚一下呢。”没错，只有惜春，没有贾环。但贾环不生气，自己也没请过贾宝玉。
    惜春看了一眼贾环，说道：“明晚我去不了。三哥哥这边也请吃饭。”小丫头倒是没什么顾忌，直接就拒绝了。
    碧痕可是对外交涉的高手，对付这种场面自然不在话下，她转头往贾环的方向说道：“三爷这次可否让一下二爷，往年都是三爷请客，今年可否让二爷占一回初一？”
    这话一下子就把贾环挤兑住了，贾环心道，这个碧痕还真是个厉害角色，自己想说个“不”字都难。
    摸着惜春头上的丫髻，贾环说道：“无妨，四妹妹就去二哥那边好了。碧痕说的也有道理，也不能总是我占初一。咱们就初二好了。”
    惜春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显露了出来，她一个小姑娘，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情：“那你去和二哥哥说罢，我明儿晚上过去。”
    贾环却道：“除了四姑娘，二哥还请了谁？”
    碧痕回道：“还有二姑娘，三姑娘。”
    贾环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碧痕喜滋滋地回去了。
    彩云很是不满：“三爷，这怡红院那边摆明了是打擂台抹您的脸！”
    “无妨！让他一回！你们去和二姐姐三姐姐说，咱们日子改到初三，莫要为难！”
    彩云生着闷气去了。
    去探春那边的是麝月。
    听到贾宝玉也要在初一晚上请客，探春心思通透，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二哥的小心思。只是自己刚刚答应过三弟弟，不好反悔。
    犹豫了再三，探春还是决定去怡红院那边了，三弟弟那边，再去分说好了。
    麝月刚走没一会，彩霞就过来了。
    “三爷让婢子来和三姑娘说一下，道是后儿晚上再聚。”
    听到彩霞的话，探春就知道，这是贾环不想让大家为难，主动退让了一步。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想道，难道自己姐弟两个姨娘生的，就一定要处处忍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探春温声说道。
    梨香院的下人们知道怡红院抢日子之后，都是气闷异常。本来好好的过年心情，一下子全被搅了。
    贾环说道：“不过迟了一日而已，有什么打紧？今晚我去吃年夜饭，你们不用跟着，就自己在院子里吃饭，两位妈妈不是做了好多菜？不要浪费！”
    惜春却说道：“三哥哥，我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