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来，有东西落在家里了。”
    凌晨不容置疑地说。
    “哦，好，我知道了。”
    小刘只是个助理，并没有反对凌晨的权利。
    唐幂看着凌晨的侧脸心想，他成熟了。
    现在的凌晨不仅更帅了，气质上也更加像个成年男人了。
    也许是因为他如今名气渐大，她感觉他的气场也越来越强了。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着。
    唐幂这一上午过得惊心动魄，包包也掉了，手机也掉了。
    她现在没心思去想，一静下来就觉得疲惫。
    这种从内而外的疲惫甚至让她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
    她上下眼皮直打架，没坚持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她睡着后，凌晨才侧过头看她。
    他深黑的眼眸，闪烁着疼惜的光芒。
    她瘦了，憔悴了。
    而且，她那往日乌黑顺滑的长发打了结，被扯得参差不齐，身上洁白的连衣裙也被扯烂了，白皙的肩膀上，小腿上，到处都是淤青。
    这还是他一眼看过去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看不到的地方，估计伤痕更多。
    这个笨女人，怎么能让自己落到这种处境？
    要不是他无意间在商场二楼看见她，她可怎么办？
    说来也巧，他无意间的一瞟，就从人群包围认出了她的身影。
    毕竟，他那么深爱她，那道身影，他曾经默默地凝视过那么多次。
    当他冲进人群时，从旁观者的口，也约莫知道了她为什么被人那样对待。
    但是，他并不在乎。
    他对她，只有心疼。
    满满的心疼。
    也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吧。
    这辈子，他一看见她，就爱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没头没脑地爱她，矢志不渝。
    凌晨默默地凝视着她许久，见她脸上沾着一丝头发，于是伸出手想要把那一丝头发捻下来，但又怕吵醒了她，便又将抬的手收了回去。
    这一幕被小刘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八卦地想，这眼神……哪儿是看姐姐的眼神啊？
    什么姐姐，分明是这位刚刚走红的大明星喜欢的人。
    半个小时后，保姆车在一栋安保严密的豪华公寓楼外停下。
    凌晨正在想该怎么唤醒唐幂，唐幂却自己醒了。
    “到了。”
    凌晨马上淡声说道。
    “哦……到哪儿了？”
    刚刚睡醒的唐幂还有些糊涂。
    “到我家了。”
    凌晨面无表情地说。
    “诶？怎么到你家来了？”
    唐幂莫名其妙地问。
    “怎么就不能到我家？”
    凌晨反问。
    “……”
    唐幂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晨于是又说：“上去换件衣服吧，难道你打算这样在大街上游荡？”
    “哦……好。”
    唐幂点了点头。
    两人下车，小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崭新的口罩递给凌晨。
    “还是小心点吧，免得被拍到了。”
    “嗯，谢谢。”
    凌晨接过口罩戴上。
    两人进了电梯，唐幂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尴尬。
    她想对凌晨解释点什么，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凌晨又是个话少的人，就这样，在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两人下了电梯，走进了凌晨的家。
    门打开，唐幂瞬间便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凌晨拿出拖鞋递给她。
    唐幂换了拖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一抬头，环顾四周，她瞬间明白了。
    这个公寓，里面的布置，和她以前与凌晨同住的那间公寓，一模一样。
    就连她脚上穿着的这双拖鞋，也和她从前穿的别无二致。
    唐幂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凌晨……他到底在想什么？
    “先进去洗个澡吧。”
    凌晨像是没看见她的表情一样，十分自然地从卧室里拿出一件睡裙递给她说。
    唐幂低头看着手里的睡裙——
    自不必说，这条睡裙和她以前穿过的也是一模一样的，从材质到花色。
    唐幂就算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凌晨刻意为之。
    更何况，唐幂本就不是一个多么迟钝的人。
    所以，她立即就明白了，凌晨他还爱着自己。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捏着那条睡裙，怔怔地望着他。
    凌晨避开她的眼神，淡淡地说：“快去洗洗吧。”
    “嗯。”
    唐幂点点头，慢吞吞地朝洗澡间走去。
    凌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唐幂的背影出了神。
    他幻想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拍了那部网络剧之后他就火了，再之后他就没怎么去过学校。
    毕竟，从拿到第一笔片酬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拍戏是赚钱的，要想以后过上好日子，就决不能再回学校等着毕业后找份工作然后朝九晚五领死工资。
    上天赋予了他这样的颜值和身材，还有演戏上的天赋，就是为了让他靠这些来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过去二十年的理想，踏上了一条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路。
    为赚钱，他马不停蹄地戏，拍广告。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挑剧本的眼光不错——
    每次他拍的戏，无论角色份量有多重，最后这个剧都一定反响不错。
    甚至还有剧不火偏偏他火了的情况。
    圈内人都说这个是老天爷赏饭吃，他也觉得是。
    过去吃苦吃多了，他格外珍惜现在，对每一个帮过他的人都尽力回报。
    也因此，他在圈内的口碑也非常不错。大家都说这个新人虽然火，但是业务能力强，待人接物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很多合作过的导演也都乐意找他。
    所以，凌晨渐渐地就不愁钱用了。
    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姐姐小眉，小部分的钱，他自己也完全够用。
    他到目前为止，花的最大的一笔开支，就是买了这间公寓。
    一点一点照着记忆的样子来复原的时候，他想，会不会有一天，记忆的那个人能重新回到这间屋子里来呢？
    他想，也仅仅只是想，并没有做出过任何举动来让她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等着命运的安排。
    倘若命运没有安排，那么，也就这样了。
    他不会再去找她。
    也不会心有不甘。
    只会默默地，一个人缅怀。
    很多时候，他静静地待在房间，躺在床上，会觉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她的影子。
    他依靠那些残影来生活。
    有时，当恍惚看到她的影子时，他还会和她打招呼，也会叫她的名字。
    当然没有人来回应他。
    他并不觉得有多么的难过。
    因为，他十分清楚，这间屋子属于过去，那个爱他的女人，也属于过去。
    现在的唐幂不爱他，也不属于他，他不强求。
    他只要过去的她依然爱他就足够了。
    没有人能够抢走他的过去。
    那是只属于他的过去。
    而此时，唐幂站在洗澡间内脱光了衣服，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有多狼狈。
    再对比下凌晨如今光鲜的模样，她感觉真是讽刺极了。
    从前的她高高在上，俯视凌晨，甚至时常看不凌晨。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人变成了凌晨。
    她才是真正低到尘埃的那一个。
    是啊，她算什么呢？
    她不过是个被人在街头喊打的小三儿。
    凌晨却不一样。
    他现在不叫凌晨，也不是过去那个凌晨。
    他现在有着令万千少女疯狂迷恋的外表，有着星光灿烂的将来。
    是她配不上他了。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是真的。
    怪她以前太势力，太没眼光。
    唐幂啊唐幂。
    你真是活该。
    活该一辈子不幸福。
    活该做三儿。
    活该被打。
    唐幂越想，越是厌恶自己。
    她站在淋浴头下，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
    她感到自己很脏，很不堪。
    然而她很明白，她脏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
    她这样丑陋的，肮脏的，不堪的灵魂，是根本配不上凌晨的。
    她不配。
    身体可以洗干净，一个人的灵魂呢？
    灵魂要怎么清洗干净？
    没有用的。
    她干净不了了。
    唐幂的力气用尽了，她沮丧地蹲下来，又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
    她用布满淤青的胳膊抱住自己同样满是伤痕的双腿，张着嘴呜呜地哭了来。
    怎么办。
    她到底要怎么办？
    她喜欢凌晨。
    可是，她无法再拥有凌晨了啊。
    她难过极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唯有唾弃自己，怨恨自己。
    除此之外，对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唐幂哭够了，拿浴巾擦干净身体，用干发帽包住头发，然后平静地走了出去。
    凌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她一走出来，他便抬头看她。
    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一闪而过的光芒。
    过了这么久，他依然对她难以抗拒。
    唐幂却有些羞赧，因为她身上满是淤痕，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殊不知这样的她，更加令凌晨疼惜不已。
    “过来。”
    凌晨对她说。
    唐幂愣了愣，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你真笨，每次洗完头都不知道吹头。”
    凌晨嗔怪地说了一句，然后拿出吹风机，取下唐幂头上的干发帽，用手指将她半干的长发理顺，然后耐心地站在她身后，给她吹头。
    多么熟悉的场景。
    唐幂恍惚间真有一种穿梭了时空的感觉。
    从前在那间公寓里，这样的情形时常发生。
    甚至可以说，每次洗完头之后，都是凌晨给唐幂吹干头发。
    久而久之，唐幂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以至于后来没有凌晨后，每次洗完头她都会忘记吹头。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唐幂时常感冒。但是她并不在意，也从来没去想为什么自己总是无缘无故感冒。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简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