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笑笑，有我家人的那个家，也是我的家。”成烈沉沉地说道，“你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没能把那个家当成你自己的家，把我的家人当成你自己的家人吗？”
    随着成烈的这个问题，唐笑豁然睁大了眼睛。
    “不……不是的。”唐笑仓促地说道，“我喜欢萌萌，也喜欢成烽，他们都对我很好，在我看来，就是我自己的弟弟妹妹。妈也对我不错，会带着我去高定服装店买衣服，会教我打扮，会给我买很多昂贵的首饰——”
    “够了。”成烈蓦然打断她道，“不要再欺骗我，也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
    一瞬间，唐笑宛如忘记了呼吸。
    “……”
    她在欺骗成烈，在欺骗自己吗？
    是吧……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又怎么能瞒得过高智商、洞察力惊人的成烈呢。
    她伏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此时的心境早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件事。
    她和成烈终究是不同的。
    成烈有家，有父母，有弟弟妹妹。
    而她唐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她也很难很难去接受别人成为她的家人。
    成烈说的没错，归根到底，她仍然没能把成烈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在她心目，她的家就是这个小而温馨的家，这个家里就只有她和成烈两个人。
    这里是他们的二人界。
    可是对于成烈来说呢？
    他的家，是那个有着父母有着弟弟妹妹，也有她的家。
    他们两个人，对于“家”的定义是不同的。
    在这一刻，唐笑终于深刻地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不，烈……”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我骨子里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吧？明明大家都对我很好，可我还是不能把大家当成我的家人……对不，烈，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我……”
    唐笑有点儿茫然地想，她要怎么做呢？她到底要对成烈说什么呢？
    她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机械性地说道：“我对不你，也对不对我好的萌萌和成烽，还有爸妈……烈，你的家人很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会……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呢？
    努力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吗？
    可这又要怎么努力呢？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要去把爱人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甚至，没有人告诉她，家人到底是什么。
    唐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明白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没有爱的家庭，在她自己的那个家，她尚且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尚且永远是孤独一人。
    她从来都没有家。
    自从妈妈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一个从来都没有过家，一个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家人的人，要怎么去接受别人的家人？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唐笑意识到这一点，柔嫩纯美的唇瓣微微上挑，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怎么不说了？”
    成烈的声音。
    唐笑愣了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听见成烈一声略带讽意的嗤笑：“继续编啊。怎么不编了？谎话说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吧？”
    唐笑沉默：“……”
    “没有人要强迫你做什么，更没有人逼你怎么样，唐笑，你老实说，我现在有逼过你一定要回家住，有逼你一定要生孩子吗？”
    唐笑缓缓摇了摇头：“你没有。”
    可是，他比逼她，不代表……这种种压力就不存在。
    唐笑没有办法为自己辩驳什么。
    她知道，成烈所承受的压力更重。
    她凭什么去和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承受这一切压力的男人争辩呢？
    她唯有沉默。
    “不要总是把你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成烈平静而显得漠然的声音从手机内传来，“如果你总是这样，你就越来越显得可怜。唐笑，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那么可怜吗？”
    “我……”唐笑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她没有——她没有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她没有想让自己看来很可怜。
    她只是……
    只是习惯一个人罢了。
    好不容易她的界里能够容得下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可是，另外一个人却不允许他们的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只是……
    很慌张，很无所适从罢了。
    可是，站在成烈的角度来看。
    他所说的又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换成她自己是成烈，恐怕也会这么想吧？
    甚至，如果她是成烈的话，恐怕早就受不了这个名叫唐笑的女人了吧！
    唐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烈……”她惶惶然地说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影响了你的心情。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烈，就当我没说过那些，好不好？”
    唐笑真的很想回到刚才，至少在十分钟以前，她和成烈两人都是开开心心的。
    为什么一提到家，气氛就会变成这样呢？
    唐笑后悔极了。
    不该说的——
    不该说那些自欺欺人的傻话的。
    有时候，言语真的不能够解决问题，反而是一切问题发生的导/火/索。
    也许沉默，反而比滔滔不绝更有用吧？
    可是……
    如果一个人总是沉默，那另外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痛苦呢？
    可是如果不沉默，又势必会引发争执，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是一道无解题。
    唐笑这辈子头一次爱上一个男人，没有人教过她应该到底怎么样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相处。
    她在这方面，显然也不具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只是运气特别好，嫁给了一个特别好的男人罢了。
    但是，如果她学不会和这个男人相处，学不会经营这段感情，维系这段婚姻的话——
    那么总有一天，她的好运气会用尽。
    唐笑的界里好不容易有了另外一个人，好不容易习惯了成烈的存在。
    她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失去他会怎么样。
    只要一去试着想象这件事，心脏就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她告诉自己，要去抓紧他，绝对不能放开他。
    可是内心深处，又似乎有着另外一道声音在问她——
    你们真的合适吗？
    你们真的应该在一吗？
    你们真的能够一直爱下去吗？
    ……
    毋庸置疑，她是深深爱着他的。
    可是他们合适吗？
    她不知道。
    至少，她并不适合他的家庭。
    唐笑无数次想象，倘若成烈像她一样孑然一身不需要事事向家人交待仅需对个人负责该有多好。
    可是无数次，她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倘若成烈没有那个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成烈。
    一个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和性格塑造是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的。
    甚至，她唐笑不也是之前那个家塑造出来的产物吗？
    或者说，她是个畸形产物，是个人人厌恶的怪胎吧。
    唐笑到现在还忘记不了李妍对自己仇视的眼神。
    她总是像看着一坨惹人厌恶的垃圾一样看着自己。
    被那样的眼神看得久了，人多多少少，也不会那么喜欢自己。
    或许，她内心深处，是唾弃和鄙视自己的。
    她向往成烈——
    成烈是多么光明美好的存在啊。
    她试图抓住成烈，就像伸出双手竭尽全力地要去抓住一缕射向自己的阳光一样。
    ……
    “你总是这样，不停地欺骗自己，并且妄图去欺骗别人。”耳传来成烈的叹息，“说过的就是说过了，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承认自己说过的话，正视你我之间的问题——这很难吗？”
    “对不——”
    “不要再说对不！”
    成烈突然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薄怒，“我爱的那个女人，坚决果敢，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她才不会动不动就跟人说对不！”
    “……”唐笑茫然地闭上嘴巴，心里想，那要说什么呢？
    左右都是她错了。
    一切不好的局面，都是因为她的不当言行才造成的。
    “也许今天不适合讨论下去了。”成烈淡淡地说道：“早点休息吧，你需要冷静一下。”
    意识到成烈马上就要挂掉电话了，唐笑心头一阵慌张。
    甚至莫名地想到，这会不会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通电话？
    成烈会不会从此之后对她失望透顶再也不跟她打电话也不见她了？
    短短时间内，一阵不安攫住了她。
    这种不安，使她的理性在飞速地流失。
    “烈……等等！等下，先别挂电话！”唐笑匆匆说道。
    “怎么了？”成烈似乎有点儿惊讶，“你想说什么。”
    “烈……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很失望，然后就……不爱我了？”唐笑诚惶诚恐地问道，“会吗？说实话……”
    成烈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然后唐笑听到了成烈有点儿发冷的声音：“唐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唐笑在心里说，我把你当成什么了？当然是当成这个界上最爱的男人了。
    可是唐笑没有说出口，成烈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你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什么了？”成烈又问。
    唐笑心想，我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什么了？
    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