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后，用不着我添油加醋帮你们宣传，你们李家村就在整个海州市出了名了。从今天开始，所有市区两级的政府部门都会知道这里有个牛逼的李家村。你们再想办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搭理。就算你们想报修个水电，都不会有人来。你们牛逼嘛，打跑了一茬又一茬儿，谁还敢进村？”
    杨小宝这番话让村民们彻底地沉默下来，本来就是官民冲突的群体事件，现在硬是给对方盖上了一顶对抗政府的帽子。悲剧的是，这一顶大帽子还是他们自己屁颠屁颠地嚷着喊着主动戴上去的。
    “你们暴力劫走犯人，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了。十五分钟之内，我要看到被劫走的人犯回到警车上。不然的话，明天早上武警就会进村镇暴。当然了，如果你们真心牛逼，把进村镇暴的武警也打掉，那你们就可以建个李家国了，想怎么就怎么干了。”
    冷冷地撂下这番话，杨小宝拍了拍屁股转身就走，留下满院子的村民面面相觑。
    杨小宝回到停在村口的警车上，唐所长甩给他一只烟：“杨哥，你这法子行不行啊？能唬得住这帮刁民么？”
    杨小宝嘿嘿一笑，吐出了一口烟圈：“这上是没有刁民的，只有聪明人。有好处，人才会刁，没好处闹个屁？一时脑血上头儿，被人煽动了群情激愤一下，那是免不了的，犯不着去硬杠。将计就计挖个坑儿让他们跳，再点醒他们一下，他们自己就怕了。一时激愤容易，可也顶不住软刀子割肉，所以他们肯定会怂的。”
    果然，在杨小宝给出的十五分钟期限前，村民们乖乖把李富扭送了停在村口的警车上。一伙人既恭敬又客气，点头哈腰赔着小心，哪里还有半分刁民的样子？
    唐所长既感佩服又觉得好笑，身为基层执法人员，一旦碰到群众集体对抗执法，那是最难弄最让人头痛的。不光是他这里如此，全国各个地方基层执法都是如此。其实主要也就两条原因，一是针对群众集体的执法成本过高，二是要顾及政治影响。
    唐所长是见过太多“法不责众”的例子，也吃过好多次这样的哑巴亏。按照他的过往经验，在事情刚开始冒头儿的时候，直接把跳得最高，炸刺最厉害的挑头者打趴，那是最有效，也是唯一的处置办法——这就叫作消灭于萌芽之。
    但是杨小宝居然不是把小事化无，而是把小事闹得更大，大到那帮村民承受不，主动认了怂。这种清奇的脑洞，唐所长自认是想不出来的，就算想出来也没胆量这么干——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了。
    村民们认了怂，杨小宝却并不怎么满意，斜瞥了一眼李富的手腕，淡淡说道：“你们不知道损坏公物要赔偿吗？”
    村民们脸色尴尬，几个人到旁边碰着脑袋商量了一下，凑了一千块的现金出来，赔着小心交了杨小宝，说是当作损坏的手铐的赔偿。
    杨小宝冷笑一声：“我这可是进口的高级智能手铐，比纯金的都贵，就这么点钱就想打发了？”
    几个警察一听这话，都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脸都憋紫了——扯淡唬人也得有个谱儿嘛，这么着也太不讲究了！
    几个村民代表却笑不出来，一个一个都苦了脸，敢怒敢不言。领头的一个年胖子主意大些，硬着头皮嚅嚅地说道：“是我们不对，以后可不敢乱来了，不敢对抗政府了。”
    杨小宝也不说话，拿出一盒烟给几个警察每人散了一支，连几个村民代表也一人发了一支。村民代表诚惶诚恐地接过香烟，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人肯给好脸发烟，那自然还是有得谈。
    “这点儿钱呢，那是屁也算不上。”杨小宝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过呢，你们赚钱不容易，我也不为难你们。这事儿呢，就当没发生过。”
    听了这话，几个村民代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正想说些感谢领情的客气话。杨小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闭上嘴：“但是呢，这事儿还没完。”
    杨小宝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着了火机，在众人惊谔的目光把那十张钞票逐一点燃，趁着还没有燃尽，每人发了一张着火的钞票用来点烟。
    眼看着自己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钞票被用来点烟，几个村民代表肉痛得脸上的肌肉直抽搐，却又不得不客客气气的接过来，赔着笑意点了上烟。
    “好了，你们回吧。”杨小宝很和气地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开车。
    两辆警车押着李富绝尘而去。留下几个村民代表呆呆望着车屁股的尘土凌乱了，政府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城管工商，还是警察税务甚至是环卫，巧立名目乱收费也好，强拿恶要也好，上门找事那都为了得点儿好处，可这伙人居然不要好处，只为了让村里人得点坏处，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哎，杨哥，好好的你糟践钱干啥呀？一千块是不多，可苍蝇再小它也是肉啊！”唐所长还是有一点儿小小的肉痛。
    杨小宝靠在副驾驶座上悠然喷出一个烟卷，摇着头说道：“这不是我要糟践钱，就是想明白告诉他们两件事。第一，俺们不是为钱。第二，我能让他们的钱被糟践。人家要是知道你贪钱，他心里就会存了个万一，以为闹出事来就可以钱摆平，那也就没那么忌惮你。反过来的，一个人特么的连钞票敢烧，那还有啥丧心病狂的事情干不出来？”
    “杨哥，你这话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唐所长赞同的拍了一下大腿，感慨了一下：“我在基层干警务十几年，看得也不少了，犯事的穷的富的都有。但还就数那些有钱人做出来的事情最嚣张！还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只要有钱就可以平事？不过这个界很无奈啊，因为有钱还真就可以平事！”
    “那也得看是多少钱。一千块只够点烟，一千万嘛，倒还可以考虑。”说着话，杨小宝回过头望着被押在后排座位上吓得哆哆嗦嗦的李富，笑吟吟地说道：“李老板，你听明白了不？”
    接下来在局子里羁押的几天里，李富才算是真正明白了杨小宝这话的含义。按照以前秦家遭受过的待遇，李富被安上了一个“收赃销赃”的罪名。其实这也不算多冤枉，但凡是干这一行，收上一点来历不明的货色，那是免不了的。
    既然是收赃销赃，接下来自然就该退赃认罚了。连退赃带罚款，李富几乎被榨得倾家荡产。虽然没有一千万那么多，三四百万还是有的，作为一个小小的土霸地棍，他也就这么点儿家当了。
    至于秦倩倩欠他的高利贷，杨小宝也让她照数偿还了——先还了钱，再榨出来，这就叫作程序合法，一码归一码。
    等到李富的十天拘留期限满了，杨小宝亲自开着车在看守所门口等候，眼看着人走出大门，靠在车门边上笑嘻嘻地朝他招了招手：“李老板，上来啊！我送你回家！”
    李富一抬头，像是大白天见到白无常似的哆嗦了一下，两条腿直发软，又不敢拒绝，嚅嚅地说不出话。
    “我真的就是送你回去。”杨小宝咧开嘴一笑，“放心，不收你车钱。”
    李富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伸手拉开车门的时候犹豫着不敢动手。他想坐后排又实在不敢，那样就是把杨小宝当成自己的司机了，显得自己太没礼貌，惹恼了这个魔星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你就坐后边吧。”杨小宝和颜悦色，主动替他拉开了后车门。
    李富忐忑不安地坐了车，驾驶座的司机回过头冲他笑了一笑，笑容阴森森的不怀好意，居然是秦倩倩。李富头皮发麻，然而这个当口儿，也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杨小宝上了副驾驶，笑嘻嘻地对秦倩倩说道：“开车。要是二十分钟之内，你把你的这位以前的未婚夫送到家，我就算你赢！”
    “你干嘛老提这个啊！”秦倩倩最讨厌他开这个玩笑，恶声恶气的翻着白眼怼了回去。
    杨小宝贱笑着说道：“那行啊！只要你赢了这次，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不光是这个，我还给你把驾照保住。”
    在对撞罗九的那天晚上，杨小宝给她许过一百万的重金诱惑，可从来没说要给她保住驾照。事后该给的钱给了，但是在这件小事上，杨小宝就存心捉弄人似的始终拿捏得很死，说不松口就不松口，闹得秦倩倩既气恼又无可奈何。
    眼下杨小宝居然主动提了出来，由不得秦倩倩不动心：“你说的是真的？”
    杨小宝笑而不答，系上了安全带，低头看着手表提醒了一句：“现在只剩下十九分钟了。”
    “坐好了！”秦倩倩大喊一声，猛地踩下了油门。
    在最后的时限只差半分钟的时候，奔驰车狂飙着到达了李家村的村口，嘎吱一下急停下来。
    “真他妈的刺激！”杨小宝长吁了一口气，这一路上那是险象环生，闯了多少红灯，有多少次差点撞车，那都数不清了。要不是出于对秦倩倩的车技的绝对信任，他还真不敢找这个刺激。
    听到后座的李富有点儿奇怪的动静，杨小宝回过头看了过去，发现这家伙脸色苍白，满脑门的虚汗，正双手扼着脖子想呕吐又不敢呕吐，就跟便秘似的难受得把脸憋青了。
    这副怂头怂脑的可怜模样，一看就是刚刚一路上给惊吓得不轻。其实这也难怪，李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土棍，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更没有历过什么险，跟杨小宝这种谈笑喋血，发疯来连自己害怕的人物不是一个层面的，哪里受得了这种玩儿命一样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