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江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灯光,隔空遥望着门后的那个女人。
颜江心境有些恍惚。
记忆中,南依依一直都是个朴素且低调的女人,在家总爱穿着白裙子,冬天总穿着毛衣和黑色的长裤。
他鲜少见南依依打扮得花枝招展。
漂亮高雅的套装裙,穿在南依依的身上,竟也衬得她风韵犹存。想必她年轻时候,稍加打扮,也是个名动四方的美人。
也对,长得丑的父母,是生不出来他这么帅气英俊的男人的。
南依依看清楚颜江瞧自己时的眼神有多冷漠后,她心中钝痛。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恨她。
轻轻地将门关上,南依依慢步走到颜江的面前,没敢坐下。颜江给南依依倒了杯茶,推到对面,这才抬头对南依依说:“坐啊,南女士,这可是你的地盘。”
这一声南女士,直接叫得南依依心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但她不敢有微词。
南依依还是坐了下来。她坐得很端正,背脊挺拔,像是面对教导主任时的乖学生。
只有在颜江的面前,南依依才会羞愧得抬不起来。
端起那热茶,南依依指尖逐渐恢复温暖。她抿了口茶水,才惴惴不安地喊了声颜江的名字。“江江。”
“嗯。”
见颜江好歹还是肯搭理自己,南依依不安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南依依贪恋地看着颜江的脸,哪怕这张脸,她曾在电脑上、手机上、广告海报跟电视上都见过,但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孩子,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都看不够。
南依依微微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局促,她说:“江江,你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颜江没有想跟南依依表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他唇瓣勾起一个嘲弄的幅度,好奇地对南依依说:“南女士,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这声南女士,听着虽然叫人不舒服,但儿子肯来见自己一面,南依依就很开心了。
南依依保持着优雅镇定的笑容,告诉颜江:“有问题你都可以问我。”
颜江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用那双漂亮而传神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南依依,他说:“既然你提到了我小时候,那我请问,南女士还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吗?”
南依依怔住,有些难堪。
这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却长了一身细长尖锐的刺。
每一根刺,都戳在她的肉中。
南依依心脏微微抽痛起来,嘴巴就像是被针线缝合到了一起,无法张嘴回答颜江的问题。
颜江翘着腿,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南依依寡白的唇上,颜江心里只感到悲愤。他说:“你离开我的那一年,我才12岁,还是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现在,我都快满27岁了,是能与人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南依依用贝齿紧咬着唇,无法驳斥颜江的话。
他又说:“我爸爸抛弃了我,你也抛弃了我,后来奶奶也抛弃了我。怎么人人都不要我呢?”
不知颜江的哪句话戳中了南依依的伤心处,南依依突然崩溃地哭了出来。
“江江!”南依依一哭,鼻涕都落了下来,弄脏了脸上的美妆。
她以手掩面,哭着对颜江说:“江江,是妈妈对不住你,可是妈妈没有办法啊。你不知道,你爸爸抛弃我们母子后,我连出去买个菜都要被那些陌生人议论纷纷。”
南依依学那些人的口吻,阴阳怪气地说:“你看啊,那个女人就是黎家的媳妇,她老公抛弃老婆孩子跟个变态跑了!”
“连自己的老公都看不住,还被个变态抢走了,也是笑死人。”
“所以宁愿找个变态,也不肯跟她过日子...”
南依依仰起头,抹了抹眼泪。
她表情很痛苦,她按着胸口,声泪俱下地说:“那段时间,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说。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你的爸爸,可被言语中伤的人却是我!”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牢笼,是一个舞台,而我就是被放在高台上被嘲笑的小丑!”
南依依被生活压迫,再也受不了,所以她只能逃离现实。
颜江苦笑,又问南依依:“你想逃便逃了。那我呢?”
那双桃花眼渐渐绯红,眸中闪烁着水光。颜江道:“你是被老公抛弃的妻子,而我却是变态的儿子。你走了,你解脱了,可我却还得再背上一个‘连他妈都不要的孩子’的罪名。”
“你逃得了,你自由了,那我呢?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颜江越说越激动,他紧紧咬着牙齿,绷紧了一身肌肉,不允许自己当着南依依的面哭出来。
颜江眸色深邃幽暗,他说:“妈,如果早知道我这一生都要不停地被抛弃,我真希望你们一开始就不要生下我。”
“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明明父母在世,却无人疼爱。
南依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愧疚与自责两座大山压在她的背上,她弯下了腰。
捂着脸,南依依哭诉着道歉:“江江,是妈妈对不起你!”
听到南依依的道歉,颜江心里无动于衷。
这么多年被嘲弄挤兑的孤独生活,又哪里是南依依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的?
颜江无法原谅南依依,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颜江终是问出了那句话:“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是觉得我是个累赘,妨碍你再嫁人吗?”
闻言,南依依直摇头。
她边哭边说,“不是的江江,你从来都不是累赘,我只是怕你跟着我过得不好。那时候妈妈是个家庭主妇,我连我自己养不活,我哪里敢带着你?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啊!”
颜江摇头,“你永远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怕的不是吃苦啊,他怕的是成为孤儿,没人疼爱!
他怕的是孤单啊!
颜江又问:“跟着你是吃苦,跟着一个视力不好走路还要拄拐杖的老人家,我就不吃苦了吗?”
南依依被颜江问的哑口无言。
“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对这些事,颜江心知肚明。
南依依羞得脸红。
颜江突然又说:“你逃走的那个晚上,我醒着。”
南依依愕然地抬起头来,下意识说:“怎么会,我明明给你下了安眠...”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的大逆不道,南依依赶紧捂住了嘴,没脸再继续说下去。
颜江讥嘲地笑了起来,问她:“安眠药么?”
南依依脸色惨白,连眼泪都被吓得退了回去。
颜江说:“我看见了。”
“什么...”南依依摸不准颜江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问:“你看到了什么?”
颜江面无表情地讲述,说:“我看到你躲在厨房里,偷偷地往我的碗里倒了安眠药的粉。你拿着一双筷子,将它们拌得均匀...”
南依依怔怔地听着,像是傻了。
“我吃了那碗饭,好让你放心,趁你去洗碗,我转身就进厕所去催吐了。”
颜江仔细地回忆那一晚的情景,因为时隔太多年了,颜江的记忆也不是十分清晰了。
他将自己记得的,慢慢地讲了出来。
“那晚,我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闭着眼睛,听你在隔壁房间静悄悄收拾东西。我听到你拉开房门去了客厅,像是在翻东西。我爬了起来,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隔着一条门缝,看到你在客厅的电视柜里翻箱倒柜地找存折。”
南依依愕然不已。
颜江说的,竟与那晚她所做的事,一模一样!
他是真的看到了!
一个孩子,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自己的母亲收拾行李,翻找存折离家出走,他心里得有多绝望,有多悲愤!
南依依开始坐立不安,都无颜再面对颜江。
“你不知道吧。”颜江将南依依如坐针毯的模样看在眼里,颜江恶趣味地咧开嘴笑,笑容有几分狡猾,他说:“是我把存折藏了起来。”
南依依有些意外。
当晚找不到存折,南依依还以为存折是被婆婆给收起来了。
原来是颜江做的。
“我爸跑的时候,还知道往家里丢点钱。你比他更绝,你想偷走钱。”
说着那些往事,颜江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世悲惨,可以出一部苦情小说了。
他从兜里拿出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点燃,当着南依依的面吞云吐雾。
烟雾中,颜江的脸美丽至极,但那上面却布满了悲伤。
他就那么微微地仰着头,眼神倨傲地睨着南依依,目光中,有嘲讽,也有不屑,还有鄙夷。
南依依在颜江的面前无地自容。
她双手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小声辩解,“我没打算把钱全部拿走,我只是想要拿一点路费跟生活费。”
“别撒谎了,你明明就是想要把所有家当都偷走。”颜江心里明白的很,一个能把自己儿子抛弃的女人,自然也做得出来偷光家中存款的举动。
南依依声音陡然拔高,“我真没有那种想法!”
“妈,能不要再自欺欺人吗?承认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并没有那么难。”这么些年了,颜江已经看穿了南依依的真面目。
南依依仍觉得不服气,她说:“抛弃了你,的确是我做的不对。可我对你也不是真的不闻不问,你念初中高中那会儿,我也给你寄过几笔钱!”
给颜江寄过钱,成了南依依心里的一丝安慰。
她说:“我心里还是疼你的,江江!”
颜江冷笑,“是啊,你一共给我寄了五万块,现在还埋在我给你立的衣冠冢里面。”颜江咬着烟蒂,伸出双手,掌心拉开,比了比厚度,说:“五万块可真多,大概有两块豆腐那么厚。”
颜江语气夸张地说:“真的,我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五万块更多的钱了。”
南依依被颜江这大逆不道的话给吓到了。
“衣、衣冠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南依依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听着尖尖的,十分刺耳。“我人还没死,你给我立什么衣冠冢!”
颜江嗤笑了起来。
“在我心里,颜如风跟南依依,卒于2006年。好歹亲情一场,我怎么能不给父母立个碑?找不到尸体,衣冠冢也应该有一个。”
好笑地看着南依依,颜江还问她:“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得南依依毛骨悚然。
她气得脖子都变粗大了,她看似要破口大骂颜江,又不知是在忌惮什么,便又隐忍下去。
南依依喝了那杯茶平复心跳。
再开口,南依依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语气,“江江,要怪就怪你父亲,是他逼我的!”南依依对颜如风的恨,比滔滔江水还要多。
一切黑锅往颜如风身上推,准没错。
颜江没做声。
南依依突然笑了起来,她亲热地说:“江江来一趟奉城也不容易,时候也晚了,你看,今晚就去我家住吧。多住几天吧,我这么多年没见你了,也想陪陪你。”
颜江一口回绝:“我在酒店订了房。”
“那...”南依依怯怯不安地看了颜江一眼,见他情绪还算平静,南依依这才大胆对他发出邀请:“那这样吧,明天你来我家吃顿饭好吗?”
“我记得,江江小时候最爱吃妈妈烧的菜,明天就让妈妈也给你做顿饭。你就当是圆了我一个心愿,成么?”
南依依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颜江无法狠心拒绝。
这个人,到底还是他的母亲。
她有罪,可她生了他,养了他十二年。
养育之恩,不能完全无视。
再则,如果不是颜如风先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行为,让南依依受尽白眼心灰意冷,他们母子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看。
“再说吧。”
南依依却默认成颜江同意了,顿时心花怒放。
第二天一早,南依依就早早地起床,去海鲜市场买了许多海鲜,又买了鸡爪子。小时候那会儿,颜江最喜欢吃的就是南依依做的卤鸡爪和洋葱炒蛋。
回到家,南依依给鸡爪拍了照,用彩信发到颜江的短信里,并留言说:【江江,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卤鸡爪吗,妈妈买了一斤鸡爪,你今天中午过来家里吃顿饭,好么?】
她又追发了一条短信,附上了她家的地址。
颜江一夜未好眠,早早就醒了。收到南依依的短信后,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去了南依依的家。
听到门铃声,南依依赶紧摘掉手套,惊喜地跑过来开门。见门外站着的人真是颜江,南依依脸上展开了一抹真诚愉悦的笑容。
“江江,快进来。”
南依依将颜江拉进屋,才发现门外的墙角边,放着一束包装漂亮的康乃馨。
南依依看了颜江一眼。
颜江耳朵红红,低着头在换鞋。
南依依心里一暖,她走出大门,弯腰抱起地上的康乃馨进了屋。颜江换好鞋抬头,见南依依抱着一捧康乃馨,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感动。
颜江欲盖弥彰般解释:“那不是我买的,不知道是谁放在门口的。”
南依依忍着笑点了点头,“嗯,可能是小区物业送温暖。”
颜江:“...”
“嗯。”
颜江走进南依依的家,见她住的是三居室,屋子里很干净,没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心里不免感到疑惑。
她没有结婚吗?
颜江从来没有调查过南依依,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
在高中的时候,南依依曾给颜江写过信,寄过钱,将自己的家庭地址告诉了颜江。南依依无脸再去见颜江,告诉颜江自己的家,也是盼着颜江有朝一日肯主动来见她。
颜江盯着过分干净的房子,他有些诧异地问南依依:“你这些年,都没有结婚吗?”
南依依摇头,“没。”
颜江问:“为什么不结婚?”
南依依:“没意思,婚姻让人疲惫。”
想来是当年那场婚姻,伤得南依依遍体鳞伤,所以就再也不敢轻易地触碰婚姻了,颜江就没再多问这些事。
进了屋,颜江坐在沙发上,南依依给他打开电视,又殷勤的为他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
一切都好,客客气气,如同招待以为贵客。
而他们,其实是一对母子。
“饭好了,我这就去端出去。”南依依将菜端上桌,摘了围裙,朝颜江招手呼唤,“江江,快过来吃饭。”
颜江关掉电视,起身走到餐厅。
看到满桌子他喜欢吃的菜,颜江眼睛微微发热。
他坐下,刚端起碗,南依依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夹了一个鸡爪。“你最喜欢吃这个的,我放了花椒跟辣椒,你尝尝。”
“嗯,谢谢。”
颜江咬了口卤鸡爪,麻辣香软的卤鸡爪,好吃到让人想哭。
“怎么样,妈妈的手艺还好吗?”南依依期待地问他。
颜江垂着眼睑,低声说:“我已经不记得以前吃的鸡爪是什么味道了。”都过去十多年了,味蕾早就遗忘了那份美味。
南依依笑脸微僵,凝固在脸上。
她尴尬地坐下来,偶尔看一眼颜江,表情有些不安,像是个说错话的小孩。
颜江闷头吃饭,也不主动开口说点儿什么。
南依依舍不得浪费和颜江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又找着话说,“我看你戴着戒指,是订婚了吗?”
颜江目光扫了眼中指上的戒指,他嗯了一声,“订婚了。”
“未婚妻,是之前跟你一起上过微博热搜的那个女病毒专家吗?是叫...宋翡吗?”南依依时刻都在关注颜江,去年颜江身上发生了一些大事,南依依都了解过。
颜江高调追求病毒专家宋翡的事,也曾引起过震荡。
颜江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着南依依,问道:“您知道她?”
瞧见儿子提到宋翡时,眼中目光明显都亮了起来,南依依忍着笑说:“怎么会不知道。去年宋翡与朝阳公司董事长那件事,可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奉城这边,那段时间人人都在谈论这事。”
“原来如此。”
南依依觉得宋翡这名字有些耳熟,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跟颜江询说道:“宋翡这姑娘...”
颜江抬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颜江以为南依依对宋翡不满意,声音都冷了几个度。
南依依瞧出颜江的不喜,她就知道颜江是误会了。
南依依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你喜欢的姑娘,我也喜欢。我就是想问问你,宋翡是不是当年住咱家隔壁的那个女孩子?就是那对双胞胎丫头,其中不就有个特别聪明,特别孤僻的女孩子?是叫宋翡吧?诶,宋翡是姐姐,还是妹妹?”
颜江表情微缓,这才说:“姐姐叫宋翡,妹妹叫宋瓷。”
“我不太分得清她们的名字。我记得你们小时候都不怎么讲话的,现在倒成了一对。”南依依脸上布满了挤兑的笑。“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姑娘的?”
颜江脸皮臊红,他闷声说:“奶奶去世后,我跟隔壁的关系就亲密了起来,宋翡人很好,一点也不孤僻,那时候经常帮衬我。”
听出颜江对宋翡的维护之意,南依依暧昧地笑了下,才说:“那我就放心了。”
吃完饭,南依依又挽留颜江吃晚饭。
颜江这次请了三天假,也没事做,便留了下来。
他其实舍不得走,哪怕南依依当年抛弃了他,他心里恨她,可同时,他也爱着她。
没有哪个孩子,能忍心拒绝母亲的邀请。
坐在沙发上,南依依问起颜江现在工作的事,“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当法医。”
“那挺好,我记得你大学就是学的这个。”
“你知道?”颜江问。
南依依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她说:“我当然知道,我也偷偷回去看过你几回。”
“哦。”
颜江表情淡淡地,心里却很欢喜。
原来南依依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这个认知,让颜江心里稍微温暖了一些。
宋翡知道颜江今天要去南依依家里吃饭,心里也挂念那边的情况,便在休息时间给颜江发了一条问候短信。
阿翡:【进展如何?】
颜江看了眼在厨房洗水果的南依依,告诉宋翡:【进展不错,吃了一顿午饭,聊了天,她挽留我留下来吃晚饭。】
宋翡:【那就吃晚饭吧,见一面也不容易。】
颜江:【好。】
南依依将洗好的水晶葡萄端了过来,见颜江眼神温柔的注视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她心中了然。“是在跟宋翡聊天吧。”
颜江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我想睡会儿。”颜江最近养成了睡午休的习惯,睡一刻钟就好。
南依依说:“我家有一间客房,已经铺好了床单,来,我带你去。”
南依依将颜江带到客房里。
床单是海蓝色的。
颜江小时候,最喜欢一套海蓝色的帆船四件套床单,睡了好几年,后来洗的次数太多了,颜色变白了才换掉。
看着那深蓝色的床品,颜江鼻子有些酸。
“我睡了,您也休息吧。”
“好。”
等南依依走后,颜江在床上躺下,成功地入睡。
颜江睡醒后起床,发现南依依没在客厅,便以为南依依在主卧睡觉。他打开电视,挑了部感兴趣的电影看了起来。
电影快结束时,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
颜江愕然回头,看见是南依依,他有些吃惊。“您出去了?”
南依依将手中的鳊鱼放下,她说:“是啊,我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便出去买了菜。”
“我午睡,一般只休息半个钟头。”
颜江继续看电视,南依依在厨房里做红烧鳊鱼。
闻着那股酸甜的香味,颜江忍不住转身盯着厨房方向。
南依依做菜时很认真,她将每一道配菜都切得漂亮,做出来的菜,一看就很精细可口。
颜江收回目光,拿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心想:这就是被妈妈照顾的感觉吗?
吃过晚饭后,颜江便告辞走了。
南依依舍不得他走,亲自将他送到楼下,看着颜江开车走了,这才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栋楼,回了家。
颜江对附近路况不熟,习惯用手机导航,结果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手机。
意识到手机可能是掉在了南依依的家里,颜江只好折身回她家去取。
颜江按了门铃,等了会儿南依依才来开门。
看见去而复还的颜江,南依依脸上浮出一抹诧异。“江江,你怎么又回来了?”
颜江说:“我手机可能落你家了,我来找找。”
“哦,好。”
颜江在沙发上找了一圈,没找到,想了想,又去了客卧。他记得自己睡觉前是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
莫非掉地上去了?
颜江跪在木地板上,低头朝床底看了一眼,还真的看到了他的手机。但同时,他还看到了一双AJ男款鞋子。
颜江伸手将手机捡了起来,他盯着那双鞋看了一会儿,这才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出房间。
走出房间,颜江将手机塞进兜里。
南依依看见他的动作,问他:“手机掉哪儿了?”
颜江说:“放枕头下面了。”
“找到了就好。”
已经是夜晚八点半钟了,南依依邀请颜江留宿,“江江,要不今晚就在妈妈这里住下吧。”
“不了。”颜江拒绝的干脆迅速。
被颜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南依依愣了愣,眼里渐渐有了失望之色。
她颓丧地低下头,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颜江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回到车里,颜江手指在方向盘上摸了摸,他突然给局里一个负责搞情报的同事发了条微信。
颜江:【军哥,能帮我调查一个人吗?】
军哥:【谁?】
颜江:【我的母亲,南依依,现在住在奉城。主要调查一下她的感情生活跟家庭情况。】
那双AJ男款鞋,是年轻男孩子们最爱的鞋子。
颜江怀疑,南依依对他撒了谎,她根本就不是独居,她的家里藏着人。是知道颜江要来,她特意提前做了准备,故意制造出独居的假象。
南依依为什么这样做?
不调查清楚,颜江不会放心。
军哥:【行,明天就给你结果。】
颜江:【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颜江回到酒店,先给宋翡发了条短信,得知宋翡没在忙,他这才给宋翡拨了视频过去。
傅寒深的爱人沈知意前段时间退休了,最近正打算换一份养老的工作,这几天没事做,就在家里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宋翡住在傅寒深的家里,她站在傅寒深家的厨房里,正在跟师娘沈知意一起研究蒸蛋糕。
两个厨房白痴要蒸蛋糕,傅寒深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兜里的手机响了,宋翡洗了手,接通了颜江的视频。
她拿着手机回了房,往床上一趟,问颜江:“你心情不好?”
颜江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
“是,心情不好。”
宋翡坐了起来,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关心问道:“遇到什么事了?你跟你妈吵架了?”
“那倒没有,我怀疑她有事瞒着我。”
“哦?”宋翡眯起眸子,问他:“事情是大还是小?”
“说不准。”
“你心里在想什么,都跟我说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也不喜欢猜。”
颜江沉吟片刻,才把自己的思虑告诉宋翡。
“我今天去她家,见她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家里也只有女人用的物品。她告诉我,她没结婚,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我自然没有怀疑。”
“嗯,然后呢?”
颜江:“中午我在客房睡觉,把手机搞丢了,掉在了床底下。晚上离开她家后,我才发现手机掉了。我回屋去找手机,却在床底下,看到了一双男款AJ鞋。”
宋翡眯起冷眸。
“她家里有男性,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宋翡勾唇冷笑,道:“十有八九是她儿子。”
颜江眉心一跳。“你怎么说?”
“喜欢AJ鞋的男孩子,很少有中老年人,极大可能是个年轻的男孩。你妈应该不会包养小白脸,所以,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孩子。”
见颜江皱起眉头,一副被人欺骗伤心难过的样子,宋翡于心不忍,便又说:“你等我查查。”
“好。”
现在是互联网社会,一个人的社会关系,能通过互联网轻松调查出来。
宋翡先是攻破了南依依家里的电脑,发现她家固定台式电脑上的浏览内容,都是男孩子才感情兴趣的内容。诸如整容后千篇一律的网红、豪车、AJ鞋,小泽玛利亚...
宋翡又看了那人的相册,在相册里找到了许多照片,南依依也在照片中出现过。
其中一张照片,是男孩的小学毕业照,南依依穿得漂漂亮亮的,被少年搂住肩膀,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母子。
南依依有儿子,年纪并不小。
实锤!
“查到了。”宋翡边说,边将那些照片复制过来,发给颜江。
颜江打开聊天框,便看到宋翡发过来的照片。
瞧见那个年轻的少年,颜江就敢肯定他是南依依的孩子,因为他们很有母子像。
颜江眯起眸子。
南依依撒谎了。
她可能的确没结婚,但她有个儿子。
儿子年纪还不小,已经读初中了。
南依依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那个儿子的存在?
是怕自己知道了会嫉妒?会生气?
颜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能帮我查到那个男孩子的身份吗?”
宋翡开始讲条件:颜江平时很听话,以她马首是瞻,宋翡让他往东颜江不敢往西。
但在床上,颜江却是个不讲理的。
颜江愣了愣,才妥协了,“就一次。”
宋翡:“哼!”
宋翡开始查资料了,不知道是查到了什么,起初她的眉头还是平展的,渐渐地,她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凝重。
最后——
“艹!”
宋翡怒骂道:“蛇蝎心肠的女人,恶心死了!”
颜江意外的挑眉。
哪怕被骂蛇蝎心肠的人是他母亲,颜江却不生气。
他望着宋翡发怒的模样,觉得宋翡真可爱,像是一只小河豚。
“查到了什么?”
宋翡深吸一口气,对颜江发布命令:“立刻启程回望东城,以后给我离南依依那蠢女人远点儿。你要再敢对她心软,我会抽你的。”
顿了顿,宋翡补充道:“用皮带抽。”
颜江默默吞了口唾沫,这才问她:“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你妈的确没结婚。”宋翡说。
颜江挑着眉头,觉得宋翡的下一句话,可能会很令人吃惊。
宋翡果然没让人失望,她说:“但她是个三,还偷偷地给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你妈名下的商场,就是那个男人补偿给他们母子的产业。”
颜江:“...”
万万没想到,南依依女强人的身份,是靠爬床爬出来的。
颜江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有哪个孩子,能接受这样一个不齿的失去了道德三观的女人。
今天,颜江的确是被南依依糖衣炮弹般的攻略给打动了。
但,也许是因为早就对南依依失去了期待,认识到了她真实的自私冷漠的真面目。颜江在听到宋翡说的这些话后,只是有些惊讶,意外,却没有别的感觉。
而他那颗对南依依死灰复燃的心,也再度平静下来。
“还有别的吗?”只是这样,宋翡就不会那么生气,而是好奇地吃瓜了。
宋翡冷笑,“她那个儿子还挺聪明,成绩好,长得也好。但慧极必伤,你那弟弟在去年被检查出得了白血病。而你。”
宋翡目光特别冰冷,她说:“我去查了你弟弟所在那家医院,找到了你弟弟做过的所有检查报告档案。我发现了一份骨髓配型表...”
颜江眯起了眼睛,模糊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果然,宋翡说:“你的骨髓跟你那个弟弟极为符合。南依依那逼,竟然想要用你的骨髓,去救你那个弟弟!”
“他妈的!”宋翡气不过,骂骂咧咧地说:“真不是个东西,当年抛弃了你,还有脸打你骨髓的注意!可真是个厚脸皮。”
宋翡气得直接关了电脑,怒目瞪着颜江,命令他:“赶紧给我连夜滚回望东城!”
颜江在短暂的失神后,便被宋翡的骂声拉回了神智。
他望着义愤填膺的宋翡,忽然勾起了唇,动情说道:“只有你对我好,是真的不带目的。”
宋翡:“别,我也动机不纯。”
颜江愕然,问她:“你图什么?”
宋翡盯着颜江那张脸,以及衬衫下若隐若现的性感撩人的锁骨。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喟叹道:“我馋你英俊的脸庞,迷人的身子。”
颜江愣了愣,然后笑了。
宋翡说完那话后,觉得自己好骚,没脸再跟颜江继续聊下去了,便挂了视频。
颜江嘴边的笑意,很快便消失。
想要他的骨髓?
颜江冷笑。
别说是骨髓了,就是他头发丝里的头皮屑,都不会给南依依一块!
222章 图你英俊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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