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谏垂眸在旁边装壁画,心中暗想:官家不会把他叫出去较量一番吧?较量赢了就算他说得对,赦他无罪?这个人的功夫看起来和官家不相上下。
张叔夜:这李进胆大包天,可他说的确实没错。现在年轻力壮的还有习武之人就是更容易升职,虽然是朝廷官员依例每隔三年六年能升职一次,但实职和虚职的差距太大。
林玄礼按耐住怒火,面沉似水的按着桌子,看着李进:“你说这些话,是觉得朕任人唯亲么?”
李进垂首道:“学生不敢。”
群臣:官家看起来要打人了。真是被气坏了。听李进一开头说的话,还以为他要歌功颂德,赞美官家呢!
官家在龙椅上捏紧了拳头,本来就有点不怒自威,现在生起气来更显得威严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他沉声问:“你祖上因为练武,在进殿上被免去进士身份,赶回老家,不许入仕。你若因为劝谏朕不要重视文武双全的进士,而被剥去进士身份,也赶回老家去,那太过讽刺。你还想说什么?”
对于官家就差明说的:哄我!——朝臣们纷纷对李进投以复杂的目光。
这人肯定能名垂青史,但将来仕途可能断绝了。
这也就是现在废黜了黥面,要不然他很有可能被刺配去从军。除非他能话锋一转,油嘴滑舌的把事情都圆回来,盛赞官家。
旁边九个进士都惊呆了,有人惊怒,有人惊喜。
御史中丞咬了咬牙,出列道:“官家暂且息怒,李进此言诚可谓忠言逆耳,虽然违逆了官家的意愿,但合乎情理国策。官家出题考的是中正平和,他答的也是这个,至于过去的渊源,或许是将心比心,才让他发此感慨…”
旁边的王甫惊喜的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王甫有话启奏。”
林玄礼气哼哼的无视御史中丞:“说罢。”
“学生以为李进此举乃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借由官家爱才之心,让他自己四海扬名。”王甫朗声道:“李进写的策论,学生没读过,必是精妙绝伦。先吸引了官家的目光,再当众讽刺官家似汉武帝穷兵黩武,歪曲官家选材用人的策略,说官家只喜欢年轻力壮的臣下,离间君臣之情。学生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此人犹如祢衡一样,桀骜不驯,目无君上。”
李进急了:“你污蔑我!我正因为官家是明君,才敢直言犯上。官家明鉴,学生想说的都在策论中,并无不敬。”
御史中丞比较看好这个年轻人,赶紧往圆了说:“想必你是提起祖辈的遭遇,一时情难自禁,口不择言。”
王甫看官家愤怒的样子,决心把事情搞大,坚决和官家站在一起,官家愤怒我比官家还愤怒:“御史中丞也觉得他有怨望讪谤之意?”
李进:“你是来俊臣转世投胎吗!?”
林玄礼差点气乐了,往后一靠,拢了拢衣袖,拽了拽衣裳下摆。尽量让自己冷静。
魏季礼厉声训斥:“新科进士尚未做官,先学会官场倾轧中常用的罗织罪名吗?怨望重罪,你怎么敢轻易安插在同科身上!”
御史中丞更是提起精神来敌视王甫,御史们闻风上奏,偶尔集体搞人,很少会用怨望这个罪名。这罪名有多重?乌台诗案就是讪谤,车盖亭诗案是怨望,前者把苏轼苏颂等人关的差点死了,后者把蔡确的皮都拨下去一层,不敢小觑,罪名一旦坐实就完蛋了。
“官家,王甫此人包藏祸心,不可授官。”
童贯发现局面不太对劲,本来庄严肃穆喜气洋洋的金殿传胪,已经吵起来了,另外八个进士像落水猫一样站在地中央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这喜气洋洋的新科进士可能转眼就要变成阶下囚,打入御史台大牢中。
他不想站队,只希望官家高高兴兴的,这样伺候着方便。赶忙暗示旁边的小内侍去禀报中宫。
中丞也有对头,平时碍于官家爱看他们和睦共处,只能装出那副样子来,现在一有机会立刻反戈一击。刑部尚书一向看御史台不顺眼,觉得他们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官家,臣以为御史中丞与王甫有私,二人都姓王,同姓同宗理应避讳。回护李进的人都不讲理,难道只有李进诽谤官家算是忠言逆耳,王甫这同年生员,臣等年迈老者,偏偏不能说他的不是?即便是口舌之争,也得让人说话。”
御史中丞:“官家明鉴,臣这是同姓各宗!臣不知道王甫是哪里人氏,王姓乃是大姓,中宫也姓王。”
林玄礼被无语的摆了摆手:“别扯姓氏的事。”
翰林学士们也很愤慨:“儒生见不平则鸣,老夫正想问问你们二人,王甫为官家不平,李进,你为谁不平?”
要说到‘不平’,事情刚从怨望讪谤下降到口舌之争,又从口舌之争提高到‘不平’。
群臣:事情大条了。他为谁不平?他为什么事不平?是为了他祖宗,对于真宗觉得不平?还是觉得本朝官家不公平?问题是官家他很公平啊!他喜欢用年轻人,也没有贸然委以重任,喜欢武人,算得上被偏爱的只有狄谏和种师道,还有小侍卫谢英。你指着本来很公平的管家,说起不平这个话题,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激怒了。
无辜的八个进士本来还想发表感慨,一看老大人们吵起来,只恐要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寒窗苦读十余年,不能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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