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女人就说,“乐乐,乐乐,我真是妈妈啊。你别不认妈妈啊!”
正说着,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堵在这儿了。”就有站在外围的学生喊了声,“梅校长。”说完,人群就分开了,梅君如带着一个女老师走了进来。
因着李桂香的事儿,梅君如对曹飞特别照顾。曹飞也跟他熟悉,一瞧着他来了,就拉着许乐跑到了梅君如面前,要跟他说这事儿。梅君如没让他说话,而是说,“我都知道了,已经告诉你叔叔婶子了,他们一会儿过来,你别管了。”他转头冲着旁边的女教师说,“郭老师,你带两个孩子去你办公室吧,等会我叫你的时候,再把他们带过来。”
郭老师一听就应了,招手叫着许乐两个,“来,先跟我过去吧。”
那边金丝眼镜两个人一见许乐要走了,就有些急了,金丝眼镜冲着梅君如说,“您是校长吧,你怕是误会了,她真是许乐的亲生妈妈,我们找了好多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他,您……”
他话没说完,梅君如打断他说,“这事儿我刚才听人说了。只是你看,孩子也不认识你们,你们刚这么哭也没用。我已经打电话叫了孩子的养父养母过来,他养父跟孩子的父亲非常熟悉,要不你们先到我办公室等等,等到他养父来了,再说这事儿?”
这时候,许乐和曹飞已经进了学校了。金丝眼镜又没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说,“好。”
许乐和曹飞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郭老师找了杯子给他们倒了水,还有别的事情忙,就叮嘱他们别乱跑,出去办事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剩下两个小孩,曹飞就烦躁的说,“那女人好讨厌,就会哭,跟罗小梅似得。乐乐,要不我带你翻墙走吧。”
许乐只说了一句话,“她就是我妈。”曹飞就愣了。许乐就跟他讲中间的事儿。
许乐的妈叫柳芳,北京人。
当年小城青年曹玉文没上高中就背着铺盖卷去了东北,瞧着挺可怜,但说起来,柳芳比他更可怜一些。
柳芳的亲爷爷据说是个大资本家,在北京虽然不能说呼风唤雨,可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柳芳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建国那年,多少资本家逃往台湾、香港。她爷爷觉得一没做过亏心事,二还资助过gcd,别说离开,心里还有点压中了的喜悦,一家人就守在北京没挪窝。
柳芳出生的日子也好,正好是建国那一天,那时候她家还住在一套五进的大宅子里呢。她爷爷参加完了开国大典回来就抱上了孙女,自然也觉得她出生的日子好,况且小丫头又长得眉眼俊俏,一看就非池中物,当即就起了个小名叫牡丹,牡丹自是国色芳华,大名就单字芳。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小时候的柳芳,可真称得上金枝玉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小姐们会的她都会,吟诗作对,这是爷爷教的,跳舞唱歌弹钢琴,这是亲妈教的,那时候看,她就是个天之骄子,人生的前路已经摆明了宽阔无边。
可问题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前半辈子看着命运多舛,仿佛人生的苦难就没了劲头,但偏偏人到中年就会苦尽甘来。而有的人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年纪轻轻的时候瞧着一帆风顺,但却不知,这已到了人生至高处了。
对于柳芳就是这样。在她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后,上山下乡开始了。那时候文、革都开始两年了。她亲爷爷被打成了反派,一家人倒是仍旧住在五进的大宅院里,但佣人早没了,家也被抄了,一家子十五六口人住在一共四间房的一个小院子里,其他的房间都分给了贫下中农。
她那时候正上高三,即便在学校里,也要遭受人们的白眼,甚至有人想要趁机揩油。所以,这个政策一提出来,她就别无选择但松了一口气似得逃离了北京。
只是,柳芳没想到,东北有这么难。天冷的能够冻掉鼻子,她一双摸惯了钢琴的手压根干不了任何农活。农民们的确很朴实,没人因为她漂亮欺负她,但也没人因为她漂亮而帮助她——都被婆娘管得严着呢,压根不敢往她身边靠,何况她本来也挺傲的。
她又回不去,许新民算是她在无奈中抓住的救命稻草,那时候许新民什么都帮她做,这世间,再理智的女人也会有感性的一面,何况那时候柳芳孤立无援,自己的人生满面苍凉。而许新民年轻力壮,长相俊美,上过高中,除了出身不好,还能帮她结束这种困窘的日子。
所以,应该是在权衡之下,柳芳答应了许新民的求婚。在随后的八年婚姻生活中,柳芳为许新民生了许乐,而代价是,她几乎从未管过这个家——她不会干农活,也不会做家务,更不会看孩子。许新民照顾着这一大一小母子俩,但那时候他挺快活。
后来呢。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许乐耸耸肩,对着曹飞说,“后来在我五岁那年,好像说是能回城了,她就跟我爸离婚了,然后跑了。我记得那天的,我跟着隔壁家的二牛哥在外面疯玩,结果磕到了,腿破了,就跑回家来找我爸,想让他给我弄弄。就听见他们在屋子里吵架。那女人说这婚她非离不可,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她会死的。我爸问她,那乐乐怎么办?那个女人跟疯了似地喊,我不能带他走,他会毁了我的。”
许乐自嘲的说,“她就为这个把我丢了,我爸到了最后一口气咽下的时候,都没想着把我交给她,你说,我认她干什么?”
许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放空。其实都是两辈子的事儿了,他都死了又生了一回,所以口气有些淡漠。但在曹飞眼中,他却理解成为许乐这是想起了伤心事。他想他爸这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也是这么的平静,这么的客观,这么的不留一丝情意。
他忍不住去搂了搂许乐——偷跑去广州的事儿,显然就被这件事冲得一干二净。“乐乐你别怕,不想认就不认,咱又不稀罕她!”
许乐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可又不想打击曹飞,只能冲他笑了笑,不在意的说,“没事,我就是跟你说说,你现在下去到校门口等着去,干妈干爸来了你就先把这事儿跟她们说了再上来,别让他们被她那样子给骗了。”
曹飞忍着心脏的快速跳动,点点头。“我一定全告诉奶奶和小叔婶子,你在这里别出去,等我上来了再来接你。”瞧着许乐答应了,曹飞才出了门。
许乐站在窗口,等了一会儿,看见曹飞跑到了校门口,就放了心。
半个小时后,曹玉文就骑着摩托车到了。平时都嫌弃这东西肉包铁太危险的老太太和黑妹都坐在后座上,许乐在窗户上看着,曹飞上去和黑妹一起,将老太太扶了下来,然后就跟在曹玉文的屁股后面,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曹玉文原本焦急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门卫显然早听着梅君如说,让人到了就告诉他们去校长办公室。专门过去通知了一下,可曹玉文却慢慢地停了车,还在原地听了曹飞说了几分钟,这才进了办公楼。
不一会儿,曹飞就跑了过来,进了门后,冲着他说,“我都跟小叔说了,小叔挺生气的,说让你放心,他不能让柳芳把你带走。他们进校长办公室了,要不,咱们去听听?”
这一提议许乐也非常动心,其实他也想知道,上辈子没见过的亲妈,这辈子为何会来找他?曹飞一瞧许乐没反对,直接拉着他出了门。踮着脚走到了隔壁校长办公室门口。这时候已经下班了,整个走廊都安安静静,再说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密闭严实的防盗门,都是单薄的木头门,因着年久都有些变形,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
曹玉文他们应该刚进去,那边校长刚介绍完他们的身份,正在介绍许乐的亲妈这两个人。许乐听着,他亲妈柳芳说,“您好,您就是曹玉文吧。我是许乐的妈妈,我有跟许新民的离婚证书,我有照片,我能证明我是真的。我找了你们好久了,我都以为再也看不到这孩子了,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了,真是谢谢您,谢谢您帮我将他养大了,太谢谢……您了。”
说着,她就又哽咽起来,应该是一直跟着她的那个金丝眼镜说话了,“真不好意思,我们找孩子找了好几个月,她这是激动的。我叫金成雁,这事儿我来说吧。”
许乐听见曹玉文问他,“你跟她啥关系?”
那个人呃了一下后回答说,“我是她现任丈夫。”
曹玉文又问,“你们结婚几年了?”
“六年多了,快七年了。”金成雁显然不知道曹玉文为什么要问这个,他说,“不过这个跟找乐乐没关系,我对乐乐的存在没一点想法,我们其实也是……”
“那怎么不早来找?都这么久了,才来找孩子?孩子的亲爸爸去世了四年半了,别说什么原因,一个亲妈,对,你是城里人,是北京人,可你就算回了城也是亲妈吧。对孩子一点都不关心,走了后音讯全无,孩子亲爹去世了这么多年才来找,这是我养着,要是没我呢?这孩子就得在村子里要饭长大!你有什么脸找到这里,在校门口闹腾说自己是妈?”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屋子里传出来柳芳呜呜的哭声,还有金成雁的辩解声,“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有些事耽搁了,但真没想到孩子爸爸去世了,所以来晚了。谢谢你照顾乐乐,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疏忽了。”
这句话一出,连站在门口的曹飞都能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一窒,随后就听见老太太也哭了起来,拍着腿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当初为了好嫁人不要孩子自己跑了,我儿子一个未婚的大小伙子拉扯了这多年,好容易养大了,这就来找啊。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娘啊!”
老太太这一哭,彻底扭转了老曹家的弱势。对,你是亲娘,你是女的,你是长得很好看的女的,瞧着就梨花带雨弱不禁风,让人怜惜。可这种唧唧歪歪的扭捏哭法,对着老太太拍着大腿的震耳欲聋的哭声,就跟蜻蜓点水似得,压根起不了任何波澜。
里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梅校长也开始劝慰老太太。因为太伤心,害怕她身体出问题,最后连柳芳和金成雁也不得不向着老太太解释,“不是您说的那样,我那时候真带不走乐乐,我跟他爸说过的,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乐乐。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能不疼他?再说,孩子他爸也是想让他过好日子,也答应了的。”
听了这话,老太太嘎嘣一下停了,然后呸了一声,“不要脸。许新民都去世了,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干的那事儿了,就在这儿瞎咧咧。”她怕是不想把许乐推到前面,直接隐去了许乐的名字,“当年许新民离世的时候,就拉着我儿子手把孩子交给他了,我儿子还问他要不要带孩子找亲妈,许新民说的啥,说是你为了不耽误找新对象,说孩子拖累你了,才不要孩子的。我儿子这才将孩子带回来。要不然,有亲妈用得着我儿子养孩子?”
说完,许乐就听见老太太拍着腿说,“我告诉你,想要孩子,没门。我们绝对不会同意的,也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以后别找我们。”
曹飞一听,老太太这是结束语,立刻拉着许乐又回了旁边的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他偷偷对着许乐说,“奶奶好厉害,乐乐你放心吧,那女的哭哭啼啼的,弄不过奶奶的。”
正说着,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老太太在外面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乐乐,飞飞,跟奶奶回家吃饭去。”曹飞立刻高高的应了一声,就拉着许乐开了门。黑妹直接上前,将许乐领在手里,走在一家人中间,就往下楼梯处走。
后面柳芳突然喊了声,“乐乐,我是妈妈!”许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看那张虚伪的脸,究竟演戏能到什么程度,他于是回过了头,却瞧见女人的头发已经乱了,因为哭泣妆容变得格外吓人,她瞧见许乐回头了,脸上立刻露出带有希望的神情,又叫了声,“乐乐。”
许乐淡漠的回了头,理都没理她,跟着黑妹下楼了。他听着金成雁在后面跟他干爸讲,“许乐还没成年,柳芳是他的亲妈妈,我们是有监护权的。你不放人,就等着打官司吧。”他干爸说,“那就打吧,我等着。”
曹飞的自行车被门卫保管着,他一出来,就交给他了。因为怕柳芳他们追上来,曹玉文直接让许乐和奶奶上了摩托车,然后冲着曹飞说,“带你婶子回去。”瞧见曹飞应了,一脚油门就走了出去。
老太太身体弱,坐在许乐和曹玉文的中间。一路上她就抓着许乐的手,安抚着他,“乐乐,你放心,咱家不会把你给她的。那种女的,为了自己过得好连孩子都能不要,心太狠,谁知道她来要你是为了啥呢。乐乐,咱不能跟着她。”
老太太因为干了一辈子的家务,手心非常糙,就像是块砂纸,因为用力,磨得许乐的手疼。可许乐却没有拽开的想法,在飞快的摩托车上,在已经开始变热的春风里,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他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跟着老太太第一次去卖辣白菜,老太太冲着他说,“你说玉文怎么把你……”那时候老太太多嫌弃他啊,可如今多护着他。
但即便老曹家如此强硬,但这事儿真不是说不行就不行的。当天晚上,老曹家就聚在一起开了个会,但一家人都没个学问大的,也不懂监护权的事儿,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有一点,为了怕柳芳抢孩子,曹玉文决定把搬家和生意的事儿都放放,以后都由他骑摩托车接送许乐和曹飞两个。
第二天一早,曹玉文送完他们,就去找了公安局的熟人,问他这事儿。人家也不懂这个,但公检法是一家,在这块熟人多,就介绍了个这方面的专家给曹玉文,让他去咨询咨询。
那个人叫徐磊,多年的老法官了。对曹玉文挺客气,还给他倒了杯茶水,专门听曹玉文讲中间的事儿。听完后就颇为难地说,“未成年的监护权这事儿,咱们国家的民法通则规定,一是父母担任监护人,二是如果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经死亡或者没有监护能力的,其祖父母、外祖父母或兄、姐或者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朋友担任监护人。”
他喝了口茶说,“认定监护人的监护能力,要根据身体状况,经济条件,和被监护人在生活上的联系状况来确定。但咱们国家的监护制度现在还不完善,父母即便监护不当,也没有相关法律条文来剥夺他的监护权。所以,你看,即便按你说的,柳芳有抛弃行为,但她还是许乐如今唯一的监护人。”
曹玉文听了显然有些意外,他有些激动地说,“那柳芳为了自己过好日子,把孩子扔了不管不顾七年,她想要就能要回来?那可是个孩子啊,又不是东西。她走的时候孩子都懂事了,对她说的话一清二楚,这样的娘,怎么跟她?”
徐磊叹了口气说,“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那孩子的意见呢?孩子现在一点都不想跟着她过,不能听从孩子的意见吗?”
“肯定是要考虑的。但你要知道,一是柳芳是妈妈,一般抚养的话,都会比较偏重母亲。二是你和许乐之间不构成收养关系,说白了,就是没有法律认可的抚养关系,三是听你说,柳芳条件不错,这是个重要原因。”
曹玉文挺受打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两腿打开,使劲揉了两下脸,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他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又问徐磊,“我要是找人把乐乐的收养手续办下来呢。当时我没结婚,人家不让办,我现在办下来呢?她是不是就不能要走了?”
“恐怕……还是不行。”徐磊给他解释道,“《收养法》有严格的规定,只有在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子女的条件下才能送养小孩,并且必须经过双方的同意。即便你现在办了收养手续,她也可以去法院要求变更抚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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