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城转过身去，看到凯西娅靠在制造所的门口，嘴里叼着一根变异葫芦藓的绿茎细枝，双手抱胸，两只手里分别握着两把手刺。
    她扭头看着楚千城的铁面，含在嘴里的葫芦藓歪到一边：“僭越者，你和我一样拥有自我意识，但是却不是我的觉醒者，这很奇怪。我猜，这和艾莉有关？”
    “……”楚千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还不能相信这个红女王。
    “还给你。”红女王冷笑一下，将手中的一把手刺丢给楚千城。
    楚千城伸手接过手刺，用力一甩，想要将它变成臂甲。形成手刺的磁片在空中纷乱飞舞，相继聚集在他的胳膊上，但是有十几片的磁片脱离了控制，贴在他的脸上和电子眼上。
    他并没有训练过将这手刺型磁链武器恢复成臂甲形状的控制线路。
    他不得不伸手把贴在脸上和眼睛上的磁片一片片取下来，接在臂甲上。红女王扭过头去，似乎想笑。老若望用手掌揉了揉脸。
    “潘柯夫斯基的操纵者安排了我进入枯骨镇，就是为了给这里埋下定时炸弹，把水搅浑。这个人是为了艾莉而来，而且他对于我的身世来历十分熟悉。”
    凯西娅昂起头，以冷傲的眼光望着楚千城。
    “正是这样。”楚千城惊讶于红女王这么迅速就把握住了形势。
    “我们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他揭发身份，引发动乱。你们就算如何隐藏我，我的身份都会被他想办法揭穿。”凯西娅冷冷地说。
    楚千城和老若望互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该如何逃脱这个死局？”凯西娅问。
    老若望想了想，却废然摇头。他的脑子浸在酒精里的时间太长了。
    “女王陛下，你认为谁能够认出你的身份？”楚千城迅速开口。
    老若望猛然回头望向凯西娅，这是一个好问题！
    “哼……”凯西娅冷笑，“太多了。我躲得并不好。因为常年都是十九岁的模样，我基本上每隔三四年就要想办法迁徙到另一个聚落，换一个身份。幸好这是蛮荒国度，信息不发达，否则我早就被发现了。”
    “潘柯夫斯基就是这样捕获的你？”楚千城追问。
    “我想要到悬崖市的歌舞伎町躲避风头，正好他又在拐骗少女，我就顺势混进去，没想到会被你救到枯骨镇，还能遇到若望。”凯西娅看了一眼老若望。
    老若望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而幸福的笑意。他是二十五年前开始拥有女王信仰的战士，他在最年轻强壮的时候，拥有了最幸福的时光。
    “所以……我们需要怀疑的人太多了……”楚千城摸着铁下巴。
    “潘柯夫斯基怎么样？我们只要迅速消灭他，也许能够把危机化为无形？”老若望终于动了一次脑子。
    楚千城和凯西娅几乎同步地微微点头。潘柯夫斯基可以说是枯骨镇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干掉他，等于斩断了幕后黑手的黑手……
    “女王陛下听说过萨姆沙吗？”楚千城问。
    “是小说人物吗？”凯西娅随口问。
    “不，是潘柯夫斯基的代号。”老若望解释了一下萨姆沙在异种控制基金会和所罗门宝藏联合体内部所指明的危险等级。
    楚千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小说人物？为什么忽然间这个名字变得熟悉起来，还让他感到一丝压抑。
    楚千城猛然想起自己在中央实验室的茶水间和福馨聊天时想到的一个比喻，虫灾时的沙漠蝗虫与资本世界的投机商。虫与人类之间的相似性。
    “萨姆沙……萨姆沙……”楚千城试图寻找年轻时代曾经读过的小说……那些他直觉上不喜欢，却对他影响深远的故事。
    变形记！它讲述的是一个因为资本社会对人性的扭曲而异化成甲虫的人物故事。
    主人公的名字就是萨姆沙。格里高尔.萨姆沙。
    楚千城微微摇了摇头。相比于变形记里可怜的主人公，主人公的父亲萨姆沙才是心灵上的虫族。贪婪、冷酷、残忍，人性丧失。
    潘柯夫斯基这类异能者拥有萨姆沙这个代号，因为他们拥有异化为虫族的潜质！
    楚千城想起了小灵推导出来的虫族潜藏真相。
    根据小灵的计算，受到辐射的虫族幼虫，几乎百分之百可以产生强化版的信息素，加强感染效率。凡是被虫族信息素侵袭，并导致感染的生物，会大幅度提升变异虫化的可能。
    突然间拥有了超强异能的潘柯夫斯基，是否是那种即将变异成虫族的人类？
    因为虫化，他驯兽师的超凡异能有了质的飞跃，甚至可以越阶控制暴蜥、雷疣猪和幽魂穿山甲这样的凶兽。
    楚千城紧张地思索着。
    他经历了很多次艾莉的坏结局，几乎每一次都是毫无例外的虫潮淹没枯骨镇，艾莉被袭杀后解剖。
    虫潮是冲破枯骨镇防区的主因。
    虽然这并不是说游戏的预言一定会成为事实，但是这意味着任何想要搅乱枯骨镇防御的外部势力，利用虫潮达到目的是最佳的选择。
    虫潮发生的原因可以是很多种，但是这一次幕后黑手操纵潘柯夫斯基来到枯骨镇附近伺机行动，几乎可以肯定，他将会是引发虫潮的手段。
    一个虫化后达到c级的驯兽师，如何引发虫潮？答案太明显了。
    “老师，如果一个虫化的驯兽师，是否可以驱策虫族单元？”楚千城脱口而出。
    “虫化？”老若望和凯西娅同时开口。他们的思路迅速跟进，随着楚千城的问话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虫化对于普通人是一个机密。但是对于常年和虫族激战的超凡者内部来说，虫化早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超凡者社区有一个共识：超凡能力越强者，虫化的可能性越高。至于虫化的原因，暂时没多少人知道。每个超凡者都对这个现实缄口不言，因为这个现实会加深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间的隔阂。
    幸运的是，虫化的例子在超凡社区中还算稀少，只有极特殊的情况才发生。
    “萨姆沙是指虫化的异能者？”凯西娅比老若望更快地开口。凯西娅作为仿生人女王，天生具有黑客能力，她破译的人类知识和机密，比老若望还要多，对于虫化的现象，她了解得也更多。
    “驯兽师只能驯服非智能生物，虫族虽然是蜂巢结构的生物，但是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智能，理论上说驯兽师是无法驱策的。但是虫化之后，拥有驱策生物能力的驯兽师会变成什么样的虫族，这是一个大问题。”老若望艰难地思索着。
    “如果虫化的c级驯兽师变成了高阶虫族，比如虫后，或者王虫，那么他的驱策能力有极大可能变异成召唤虫族单元的能力。他会成为虫灾的起源。”凯西娅的眼神中露出冷厉的光芒。
    虽然是仿生人，但是她已经进化出自我意识，能够直觉地感受到潘柯夫斯基背后操控者的阴险和冷酷。
    “枯骨镇周围，尤其是维斯瓦谷地附近，零散的虫族单元非常多。最近他们还突袭了狼首村，杀死了上百人。”楚千城沉声说。
    “虫潮，再加上我，这个幕后黑手为他的计划加的保险是真的多。”凯西娅冷笑。
    “陛下，我们该怎么做？”老若望充满期待地望向凯西娅。
    他的语调和透露出来的情感让楚千城感到不适。老若望是他的老师，在楚千城心目中他就算再颓废，也有自己的意志和思想，他变成像现在这样亦步亦趋的追随者，这让他不习惯。
    凯西娅伸出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器材桌，眼中星光流动。她的电子眼制作得和人类的真眼一般无二，这让楚千城感到一种强烈的怪异感。
    “你认为呢？”凯西娅望向楚千城。
    “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你身上。”楚千城思索了半晌，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潘柯夫斯基如果真的是虫化驯兽师，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进化成为了完全体。我们已经晚了。”
    “这么说，这个幕后黑手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凯西娅毫不动容。
    “他现在随时会揭发你的身份，这样枯骨镇立刻会陷入动荡。”楚千城继续思考着。
    “我们可以去和防区长官汇报潘柯夫斯基的实际情况，加强防区的防御网。”老若望努力地思考着。
    “一旦军队调动的风声传出来，女王陛下的身份立刻会被揭穿。”楚千城摇了摇头。
    “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简直混账！”老若望放弃思考的同时，陷入狂怒。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楚千城苦思片刻后忽然说。
    “嗯？”老若望和凯西娅同时望向他。
    “女王陛下在蛮荒国度以十九岁的容貌隐匿了这么多年，这似乎并不合理。”楚千城手下意识地敲着桌子，重复着凯西娅的动作。
    “她早就应该被发现了！”
    “你什么意思？”老若望感到莫名的不满。红女王的安危是不能当成儿戏的。
    “你的意思是，并非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而是有人在故意隐匿我的行踪？”凯西娅迅速跟上了楚千城的思路。
    “没错。你是他的一步闲棋。放在蛮荒国度里等待后续发挥更大的作用。甚至……你当初成功的脱逃都是他刻意的安排。”楚千城大胆猜测。
    “这太荒谬了！”老若望更加不满。当初为了红女王的成功逃生，他和最后的一批觉醒战士可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并战斗到了最后。
    “若望……”凯西娅看了老若望一眼，他立刻安静了下来，犹如小猫一般驯顺。楚千城心里一阵感叹。
    “我们只需要找出谁有能力藏匿我，并帮助我掩藏行踪，那么这个人就是操纵潘柯夫斯基的幕后黑手。”凯西娅接过楚千城的话头。
    楚千城肯定地点头。找出幕后黑手，是反制的第一步。
    “这就需要你来出面了。”凯西娅望向楚千城，“如果有任何人能够掩藏我的行踪，那就是自从我起义开始，二十五年来一直追捕我的负责人。”
    楚千城微微点头，这也是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