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嫂子这话,范淑香觉得自个儿妈又开始刷下限了:“干个活妈也看着?”她也不嫌累的慌?
“不 是,是兴华昨个儿回来了,说他在村尾找了间老房子,他们两口子要搬去那住。”说到这,江小雨的心里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过意不去,说实在的,在这家里, 范兴华真的是处处帮着自己,结婚几年来,她也把范兴华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可让徐慧芬这么一搅合,她现在见到兴华都不知道该咋说话了,唉,这事闹的。
“我二哥在屋呢?”说着话,她下意识的看向西屋。
“没,兴华在仓房里挑木头呢,那房子还是王富贵他爸活着的时候住的,现在荒废六七年了,得好好收拾收拾。”说到这,江小雨心里更不得劲了,就这时候才用得着亲戚,可她们家男人又没影了,你说有这么当大哥的吗?
范淑香点了点头,把米交给大嫂,直接朝仓房走去,她想问问,二哥到底是咋想的?
听有人进来,低头量木头的范兴华,把手里的铅笔夹到耳朵上,一抬头,就见范淑香走了进来,他放下踩着木板的腿,淡笑着招呼道:“淑香来了?最近志涛生意咋样?”
“挺好的,打点鱼再弄点山货,一天咋也能兑付几块。”范淑香没撒谎,八、九块钱不也是几块吗?
范兴华却没想那么多,笑着点点头道:“那就不错了,你哥我一天帮工才能挣多少钱?志涛一天兑付个两三块,也比村里那不动心思的强多了。”
他最烦有些人,自己啥也不干,却说做生意是投机倒把不正经,简直是放他娘的罗圈屁,没偷没抢的,哪不正经了?所以一听说妹夫开始琢磨挣钱了,他是大力支持,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犯不着理他们。
范淑香抿嘴一笑,显然是觉得二哥说的有理,当然,她哥误解的钱数她就不用纠正了。
见妹妹笑着不说话,范兴华索性出声先道:“你知道我要搬家了?”要不然也不能找到仓房来。
“嗯,我听大嫂说了,二哥,你这样,会不会太委屈?”范淑香还以为这俩人指定分手了,毕竟曾经拦着的范母都变了样了,谁知道这徐慧芬还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宁可受委屈也不离婚?这女人也忒烦人了点。
“委 屈?”轻轻一叹,范兴华坐到木板堆上,开始谈自己的心里经历,或许说,他能说的也就是这俩妹妹了,“其实我一开始,是真想离婚,听她嚷嚷那些不干不净的, 气的我还第一次打了她一顿。”这和上次范淑香碰到的那回不同,上次他生气却没下狠手,否则他一大老爷们,还能和女人掐到一块去?两巴掌就扇一边去了。
“谁知她死活不走,这种情况我还不能撵,想着眼不见为净,我就没出息的跑了……”
但 范兴华毕竟是范兴华,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当时之所以抬腿就走,也是因为他心里在某种程度上,还和母亲置着气,毕竟没有他妈,徐慧芬也不可能这么嚣 张,可冷静下来一想,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他走了,那女人在家说不上咋作呢,他们家男人都不管事,管事的女人再镇不住她,真把他妈和大嫂气出个好歹可咋 办?
所以找了间房子,他又回来了,说实在的,回来的时候,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嚣张的媳妇,毕竟对方不是个消停的主,没曾想嚣张不 在,只见到个受气的小媳妇,瞅着媳妇被他妈指使的滴溜乱转,他倒是没心疼,只是深刻的思索了一下,对方为啥没利用她的‘把柄’?为啥这么忍气吞声?最后的 结论是,应该还是想和自己好好过吧?毕竟除了那离婚的名头不好听,凭她的脾气忍成这样,也就是还想和自己过日子了。
“其实细想 想,以前也不一定全怪她,可能一开始她也没想挑拨,就是喜欢处处拔尖,可咱妈看大嫂不顺眼,大嫂还习惯了啥也不说,我看着你二嫂那幸灾乐祸的样,心里就来 气,说了她几回,她就把这气撒到大嫂身上了。”说白了就成恶性循环了,“今后我们搬出去,离谁都远远的,到时候她懒不懒都得干活,想挑拨也没谁可挑,也就 消停了。”既然还得过,媳妇不懂事,他这当丈夫的就只能慢慢教了,毕竟今后时间长着呢,他还能躲她一辈子吗?
“二哥……”范淑香真没想到,她二哥竟然这么贤惠?呃,不对,这年代男人不叫贤惠,这叫有担当,能从自身上找毛病,还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出这事最正确的处理办法,她二哥要是生在她那个年代,指定是个将才,可惜现在,唉,真白瞎这个人了。
“行了,你也不用替我上火,就像我原先说过的,这事委屈也委屈不着我,不管咋说我也是男人。”笑着拍了拍范淑香的肩膀,范兴华低头继续干活。早点干完早点搬家,到时候,他应该能过上消停日子了吧?
……
第二天,中秋佳节,生产队给大家放了假,段志涛却舍不得放假,眼瞅着天就冷了,该农忙了,农忙过后就是冬天,他这生意还能干几天?不抓紧着点哪成?
这位颠颠的又跑了躺城里,因为今天过节,买东西的人还特别多,没一会儿的功夫,他拿来的东西就都卖完了,骑着车去副食店,用多余的粮票换了三斤月饼,按媳妇交代的,给干姐姐方秀芝送去一斤,然后才拎着剩下的回到了家里。
这二斤月饼一共八块,家里留了四块,上丈母娘家拿了四块,范母见闺女两口子从昨儿起就给拎东西,今天倒是特别的热情。范父则是谁来都是一个样,先笑呵呵的把人让到炕上,然后他拎着自己的宝贝收音机,就钻小屋去了。
范兴业对段志涛打怵,徐慧芬溜溜干活不敢多嘴,家里能闹腾的主都消停了,这节过的还挺混合,以至于回到家的段志涛,还意犹未尽的想起了下回:“咱过小年也上妈家过吧,不然就咱俩太没意思了。”
他是打小热闹惯了的,段家说起来也是个大家,平时忙忙活活还没觉得,这到了年节就俩人,还真有点冷清了。
“行啊。”只要把东西拿足了,她妈一定啥意见没有。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早点睡觉,我还答应二哥明天去帮他干活呢。”
这一句话,让范淑香诧异了,她家男人开始主动帮人干活了?是因为那自行车吗?
这 她倒是想差了,段志涛还真不是因为自行车,说起来,范兴华这二哥当的也够不容易的,以前咋教育妹夫都不听,说深了那边就急了,妹妹懦弱,他也不敢跟这妹夫 太呛声,最近可算是妹夫争气了,靠谱了,他心里一高兴,抓着段志涛是好顿表扬,偏偏他那套生意经还不是纯忽悠,有理有据的,让段志涛格外兴奋,总觉得他终 于遇到知音了,所以这位一高兴,就准备明天去帮工。
再说范二哥找的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再加上常年没人住,那个破就甭提了,可大伙别忘了范兴华是干嘛的?人家把乌黑的窗户框换成了新的,再用泥抹了遍外墙,白灰刷了遍里墙,房顶换上了新房草,没两天的功夫,整个一大变样。
瞅着这么能干的二舅子,段志涛深深的郁闷了,终于理解了二舅哥,原先为啥抓着自己就开始教育不放,这人也忒能干了点。
没成想,他郁闷的心情,在回家的时候得到了彻底的补偿。
瞅着桌子上摆好的清炖鱼汤和红烧鸡块,他好奇的看向媳妇:“今儿啥日子啊?伙食这么好?”又鸡又鱼的,就算他这不会过日子的,也觉得有点过了,这又不是过年。
范淑香放好了碗筷,抬头一笑,欢喜的吐出一句炸雷:“我怀孕了,所以多做点好吃的咱们庆祝一下,也当给我补身体了。”
段志涛先是一惊,而后心里的喜悦瞬间沸腾,他要当爸爸了?
说 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要当爸爸,去年那个孩子要是还在,现在恐怕都要生了。段志涛今年二十一,去年刚满二十,对于那个尚未成型就流掉的孩子,年少气盛的他并 没觉得可惜,毕竟他自己还是不太成熟的大孩子,可现在却和那时不同,那时候他是家中的宠儿,身边围绕着一堆亲人,现在他却只有媳妇了,所以当听到自己要当 爸爸的时候,他突然激动的有点想哭。
伸手紧紧的把媳妇搂在怀里,段志涛从未发现,自己是这么盼望一个血脉亲人。
那 说,范淑香咋知道自己怀孕了呢?其实挺巧的,今儿个一起干活的时候,有一大嫂因为月事来了肚子疼,脸色苍白,范淑香本没往心里去,可回家的时候却突然想起 来,她自打到这之后,还没有来过葵水,算算日子,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想到刚来的那几天赶上下雨,两口子天天腻在一起,她自己给自己摸了摸脉搏,即使没学 过悬壶济世,但习武之人,简单的脉象还是懂的,所以她很高兴的发现,自己怀孕了。
范淑香上辈子就想要个孩子,为自家传宗接代,这 辈子虽然换了个皮囊,不用传宗接代了,可她更想要个和自己骨肉相连的亲人,那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这扎下了根,所以她心里的喜悦甚至比段志涛更甚, 这不是,一高兴做了俩菜,准备给自己好好补补,她的孩子,可容不得受半点委屈。
此时的范淑香,幸福的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感受着对方因喜悦而激动的心跳,她忍不住的翘起了唇角,虽然心疼丈夫的被迫成熟,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担当的男人更让人喜欢。
“淑香,明儿个我去和大队长说一声,你在家好好养着,咱不干活了。”搁以前段志涛一定不会这么说,毕竟村里的女人哪个怀孕不干活?可他媳妇是掉过一个的,万一有点啥事呢?他现在又不是养不起老婆孩子,干嘛还让媳妇去遭那罪?就说他媳妇反应大,这活不干了。
范 淑香本不想这么特别,可又想到马上就农忙了,说农忙那可是真忙,脚都不让你沾地,她这身子本就没有上辈子健康,再加上曾经流过一个孩子,万一有个好歹可咋 办?到时候后悔都晚了。这么一想,她到嘴的拒绝又咽了下去,笑着仰头道:“行,那我就在家好好待着,等着你养我。”
一听媳妇同意了,段志涛嘴都合不拢,就剩下傻乐了:“放心,我保证把你们娘俩养的白白胖胖的,对了,你饿了吧?快吃饭快吃饭,今后你饿了就吃,千万别等我。”
把媳妇按到凳子上,这位殷勤的又盛饭,又盛汤,可以说他祖宗他都没这么伺候过。
紧张而喜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等媳妇终于睡着了,当爹的又开始躺那琢磨:这几天去了花的,他挣了能有一百多,听着不少,可落了雪就不能干了,这点钱离盖房子还远着呢,他得想啥办法,能让他儿子出来就住上新房呢?
☆、第30章
说起挣钱,段志涛挣的最过瘾的,就是卖猪肉那天,那可真是数钱数到手发软。但他也不是那要钱不要命的,当然知道,当天能活命都算是万幸,真要是去了后山找野猪,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可咋才能挣钱呢?咋才能再卖头猪呢?一头猪就能挣上三四百,再有三头猪,自家这房子可就起来了,瞅着上面这矮矮趴趴的房顶,再想想赵六家白瓦红墙的砖房,段志涛彻底沸腾了,他要盖砖房,他的儿子一定要住砖房——
……
第二天,段志涛找到了队领导,汇报了一下自家媳妇的情况,人说了,我媳妇去年掉了一个,现在肚里这个瞅着有点不稳当,过两天就开始秋忙了,她要是真来了,大伙还得分心照顾她,我们还是自觉点就不给队里添麻烦了。
其实他说的再好听,也掩饰不了不干活的本质,可孩子是大事,再加上村里闲人多,村领导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见大事已定,段志涛乐颠颠的干活去了,并不知道村里人又开始偷着咬耳朵。
有和段志涛不对付,偷着幸灾乐祸的,还有那心肠软替范淑香着急上火的,反正想啥的都有,就是没人怀疑,范淑香啥事没有,故意装病的,毕竟段志涛是啥人大伙自觉都清楚,上个孩子都能被他给气掉了,半年多不到,你还能指望他学的多好?
这 里面最担心的,莫过于段守信了,那可是他亲孙子啊,上一个孩子没了,段志涛没咋地,把段守信和段老太太心疼够呛,现在你说儿子媳妇单过,那小子的暴脾气还 点把火就着,万一再有点啥事呢?这位越想越不放心,自己还不好意思去,再说他就是去了,当公公的还能伺候儿媳妇吗?所以他干完活家都没回,就跑大闺女家去 了。
咱们说过,段志涛有仨姐姐,除了大姐段云云嫁到了本村,剩下的两个姐姐都嫁去了外村,嫁到外村那两个就不用说了,一年能回来 两次就不错了,更主要的是,人家也不愿意回来,家里妈没了,弟弟再不争气,就一个爸还总是闷头干活,你说她们回来干嘛?回来一次还不能空着手,你当她们日 子好过啊?
可段云云不一样,她本就是长姐,再加上一个村住着来往的也多,现在听自个儿爹说,兄弟媳妇怀孕了,她是又欣喜又担心,也顾不得埋怨那两口子不会来事,大过节都不回家看看,忙跟丈夫说了一声,捡了十多个鸡蛋,就出了家门。
此时段志涛刚走,范淑香收拾完碗筷,正在后园子喂兔子呢,刚生出七八天的小兔仔,瞅着终于不像没毛的水耗子了,顶着一身绒嘟嘟的灰毛,在窝里四处乱爬,那真是毫无兄弟爱,一个踩一个,范淑香瞅的正来劲,就听前院有人哎呀一声,显然是被吓的不清。
她听着动静耳熟,到前院一看,只见她大姑姐站在院门口,正跟咬着她裤腿的赛虎大眼瞪小眼呢。段云云看到范淑香松了口气,其实她倒不全是吓的,赛虎再凶也才两个来月,她主要是怕鸡蛋碰碎了,那还不如咬她一口呢。
“大姐?”范淑香心里疑惑,嘴里忙呵斥赛虎,“赛虎,回去。”
瞅着板凳高的赛虎听话的颠颠跑了,段云云忍不住拍了拍前胸:“你们家啥时候养上狗了?这小家伙冷不丁冲出来吓我一跳。”这么点的小狗不是最喜欢撒欢吗?这嗷一嗓子就冲出来也太吓人了。
没敢和大姐说,它那是把你当猎物了,范淑香笑着解释了一句,忙把人往屋里让:“前些日子抱回来的,想着看家护院也有个动静,大姐快进屋,今儿个咋有空过来了?”
听 她这么问,段云云立马把狗的事抛到脑后,拉着兄弟媳妇的手关心道:“我听爸说志涛去队里请假,说你有了,爸心里惦记就让我来看看,现在几个月了?有啥症状 没有?”从见着范淑香她就一个劲的打量,结果发现这兄弟媳妇面色红润不说,小脸还直放光,咋瞅也不像难受的样啊。
范淑香一听这话尴尬的一笑,不好意思的道:“才一个多月,其实我没啥大事,就是因为上次的事志涛担心,毕竟平时还好,可马上就要农忙了,怕到时候再累着了,他就非让我在家养养,没想到让大伙跟着担心了。”她还真没想到,自家公公为了这事还去找大姑姐了?
段 云云也没想到,弟弟还有这份心?竟然知道疼媳妇了?拍了拍范淑香的手,她满脸欣慰的道:“我这个弟弟终于知道懂点事了,淑香,大姐知道你不容易,可咱爸那 也是没办法,你别怪他,你也只得到咱奶的情况……”说到这,她轻轻一叹,又出声劝道,“志涛要是能听你的,你就多劝劝他,让他没事多回去两趟,服个软说两 句好话,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咋说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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