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看着莫玄苍白如纸的脸，心情甚是复杂。
    兴许，她曾怨过背后的罪魁祸首，而在少年纵身一跃的那一刻，火焰天得以保全的同时，所有的怨都已烟消云散。
    她也曾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帝王，也曾单手举起亿万子民，但在王宫殿外看见怨声载道的修炼者时，她便知芸芸众生是喂不熟的狼。
    故此，轻歌没有去看一百零八陆的情况，而是留下来照看莫玄。
    这是少年唯一的念想。
    轻歌几乎守在莫玄的身侧，甚至都不去修炼了，莫玄夜间沉睡，她便在旁侧的书房挑灯看书。
    在轻歌的魂灵里，还有一本《无极》。
    轻歌稍有闲时，就会闭目诵读此书。
    一日的清晨，轻歌趴在案牍前熟睡，迷迷糊糊时醒来，拧起了好看的长眉。
    许是太疲惫了，才会不小心睡着。
    轻歌好似想到了什么，蓦地放下手中的古书，连忙起身去了旁侧的房间。
    屏风上勾勒着儿孙满堂的画，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屋子里透着冷清，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轻歌绕过屏风走去，目光发愣地望着床榻之处。
    冰冷的床榻，锦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好，玉枕的上方，置放着一封未拆的信封。
    轻歌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走至榻前，将信封拆开，仔细望着信中的内容，嘴唇哆嗦了一下。
    “山水不相逢，此去经年，亦留人间。”
    “勿念。”
    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着三千白发，与茫茫白雪相融，是世上最荒芜的人。
    在记忆的深处，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屋外寒风瑟瑟，房内放着暖炉，少年在她身后为她梳去三千烦恼丝。
    彼时还是一头乌黑的发，少年有着晶亮的眼眸，每每望见姐姐，便是满心欢喜。
    他说，他要陪姐姐到下葬，坟墓都得在一块。
    说过的话终究都是不作数的。
    他没有陪到最后，俩人的坟也不在一块。
    莫玄背着的包袱里有少年的骨灰和一百零八根噬魂钉，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直奔虚空深渊的最底部。
    她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来来往往的人宛如天上仙。
    她徒手挖了一座坟，将骨灰与一百零八根噬魂钉埋葬其中，又割裂指腹，亲手写下墓碑的字。
    ——吾弟秉书之墓。
    她靠着墓碑，低垂着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愿我秉书畅通无路走向往生之路，生生轮回为人道，世世无坎坷。”
    坟旁，开了一株罂粟花。
    她抬起了脸，眺望着远方的一处牌匾，龙飞凤舞下笔有劲道的四个字旁，悬浮着乳白色的烟。
    蓬莱仙境。
    牌匾之下，走过一个银发银瞳，俊美倦意的男子，如盛开的海棠花，干净得纤尘不染，眉目生得清秀，整张脸庞却是妖孽得不像话。轮廓完美，五官精致，宛如刀削一般。
    ……
    九界。
    轻歌怔愣许久，随即将信收起。
    她走至门外的长廊，望着天地间的白茫茫，轻叹了一口气，呵出的白烟洒在长空。
    “愿你平安。”她说。
    精神世界，古龙前辈道：“尘世中每个人的命数都是注定了的，有些劫逃不掉，有些福迟早会来。她会有好运的，她承载着莫秉书的希望，绝对不会寻短见。我想，这里大雪冰冷，她是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亲自为莫秉书下葬。”
    轻歌亦是想到了这一点，倒也没有太担心。
    怕只怕，莫玄在少年血瞳金屋中住了三万年，除了少年以外，再也没有和人接触过。
    时间如此之久，她恐怕早已忘了如何与人打交道。
    此后，轻歌住在圣女府中专心的修炼，足足半个月，没有前往联盟帝国，亦没去一百零八陆的其他地方。
    又是半个月，轻歌眸底泛着光，唇角绽入了一抹笑。
    呯。
    呯。
    两道声音响起，圣洁的光圈笼罩着她。
    已是十二阶玄灵师！
    再突破一阶，便可成为一名真正的本源灵师，满足了前往三千世的基本条件。
    突破至此，轻歌知晓劳逸结合的重要性，不再一鼓作气地修炼，而是乘坐位面神兽，和九辞一同前往联盟帝国。
    她才出现在联盟帝国，四方的百姓和修炼者们匆匆而来，再次将王宫围了个团团转。
    他们单膝跪在地上，期许地看向王宫内侧，那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吾等拜见夜女帝，吾王万岁！”
    “……”
    一个月前，在深渊天劫快要降临时，无数百姓群起而攻之，逼九辞上祭台。
    听说夜女帝离开火焰天了，便骂女帝是逃兵。
    后来才知女帝是去寻找深渊天劫的解决之策，此前破口谩骂的修炼者们羞愧万分。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夜女帝，只承认这么一个主子。
    他们敬仰爱戴，崇拜仰慕。
    只要有夜女帝在，不管众生有什么样的灾难，似乎都能扛过去。
    轻歌看着王宫外侧不计其数的人，朝不远处的叶玄姬招了招手，“玄姬，你过来。”
    叶母扶着叶玄姬走至轻歌身边，俩人都已跪下。
    轻歌望向柳烟儿，数年里并肩作战的默契，已叫柳爷心领神会。
    柳爷前去王宫深处，双手捧着托盘走出，托盘之上置放着某种物件，盖着鲜红的长布，没人知道红布下藏着什么。
    龙释天将红布掀开，金灿灿的帝王冠出现在众人眼中，四周的修炼者们俱以为是要为夜女帝重新戴上王冠。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的喊声，震彻云霄，响破九天。
    轻歌眸色淡漠地看着他们。
    轻歌双手捧着帝王冠，戴在了叶玄姬的头上。
    叶玄姬微抬头，错愕：“女帝……”
    “尺寸大小都很合适，几乎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了。”轻歌微笑道。
    王宫外，有少年高声问：“夜女帝，那是你的帝王冠……”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帝王冠也该让新人戴戴了，日上世上再无夜女帝，这肩上重责，我亲自背负，也将亲手摘下。联盟领域，一百零八陆修炼者的生死存亡，俱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