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离将小伙计送给他的见面礼，那顶半新猎鹿帽放进背包中，以免接下来的战斗将其毁坏。
    然后，叼着周老板递过来的半根特制卷烟吞云吐雾着，由于里面夹了一些醒神草药，因此，口感有些新奇。
    就这样，两人经过短暂的交流以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继续注视着怪胎蜕变。
    幽黑的裂缝中，传来吞咽声，咕嘟咕嘟，有什么东西在大口吞咽着。
    显然，怪胎正堂而皇之地发育，它以厚重的地壳作为龟壳，又有种种诡异能量作为依仗，吃定陆离和周天不会贸然发动进攻。
    “你那把刀……”
    过了一会儿，陆离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边注视着下方，一边突然开口询问，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就目前看来，周天一共有三段变身，初始阶段是眼瞳发生变化，变成古龙特有的融金色, 接着便是现在这样，部分身躯龙化, 最后才是彻底化为龙类。
    在中间那个阶段, 他只有持有武器才能将实力最大化, 但不幸的是，上次考试的时候, 陆离在生死搏杀中取胜以后，将那把特殊武器赠给了席琳，那个财阀继承人, 一个忠心追随自己、有些病娇的姑娘。
    “不用武器。”
    周天摇了摇头。
    只要一有时间，所有扮演者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升实力，通过两次考试之间的特训，周老板实力大增, 已经到了不需要借助外物的地步。
    好吧，准确来说，应该是现阶段能够购买的武器，对他而言, 没有多大用处, 一旦遭遇强敌，直接进入最终形态才更加稳妥。
    “过会儿, 假如你这个飞行圣术失效, 可以骑在我后背上。”
    本来周天想说头顶, 但想了想，有点丢份, 虽然他心中默认陆离可以这么做, 但说出来总归抹不开面子。
    闻言，陆离郑重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意识到，大家是一路人，无需再赘言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
    胚胎内,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幅度越来越大，突然, 一根漆黑的尖刺将外膜撕破, 躺在里面汲取各种能量的生物便出生了。
    坦白来说, 陆离以为像这种层次的生命被孕育出来时, 应该会像电影中那样，有着诡异瑰丽的光效，亦或非同寻常的出场方式。
    然而，怪物的出现显得格外朴素，就像小鸡出壳那样，它用指骨一点点撕开外膜，然后，露出堪称丑恶的躯干。
    一点令人想象的空间也没有。
    可陆离和周天并不会因此而轻视它，相反，随着一声龙吟，强大炽热的血气波动传来。
    两根巨大的刀刃状龙翼再度向外拓展，末端锋利的骨刺也愈发狰狞。
    只见，周天瞬间化身为头角狰狞的凶兽，一身青色龙鳞覆盖全身，数不清的骨刺更是给人以强烈震撼。
    同时，领域开始无限扩张。
    从天而降的黑雨被一道无形屏障隔断，唯有陆离不被干扰。
    “上来吧，你的剑比龙爪锋利，过会儿我来跟它缠斗，寻找合适的机会。”
    用最威严的声音说着最柔和的话。
    陆离感觉能跟周老板合作一场，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
    当然，他也没有推辞，直接跃上龙背，相比于上次遇到，这副龙躯更加威严了，翼展足有十米，庞大的颅骨哪怕站三个人也嫌拥挤。
    砰砰砰！
    寂静被打破。
    原本就破碎不成样子的黑暗地面直接崩裂，然后以怪胎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不多时，一片干净的战斗空间出现了。
    没有碎石、没有尸骸。
    一切都崭新如初。
    而黑暗色调更是永恒不变。
    “这家伙已经不属于超凡生物了，只有神的胚胎, 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声音中夹杂着龙吟。
    下方，一个畸形巨人格外引人注目。
    虽然他的身高没有数千米这么夸张，但四五百米还是有的, 浑身布满粘液, 给人一种新生胎儿，刚从母亲腹中爬出来的错觉。
    只不过，这个婴幼儿体型过于夸张，也过于丑陋。
    扭曲、畸诡。
    毕竟，数以万计的灵魂与悲惨人生，全部交织汇聚于一具荒诞躯壳之中，必然会造出一个怪胎。
    此时此刻，畸形巨怪脑海中的主意识感觉自己格外凌乱，好多小东西在哀嚎，发泄着不满。
    “老爷，可以请您给我一份工作吗？”
    “不行，滚。”
    一个中年乞丐正在哀求，面前站着的和蔼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滚蛋。
    “老弟，我好饿啊！”
    “没办法，垃圾已经被其他人吃完了，只剩下啤酒花。”
    青年灵魂敏感、紧张兮兮而容易激动。
    中年灵魂麻木而愚蠢。
    这些次意识全是不幸之人，它们数量庞大，就像夏末的苍蝇死去一样，没有谁在乎。
    最终，成为输送到逆世界的养分，是诡异存在必不可少的资粮，亦或者，他们就是诡异本人。
    比如，那些饿死之人，会在死后变成嗜血怪物，不断寻找一切可食用的活物，手段更是千奇百怪。
    正因为如此，作为万千黑暗灵魂的集合体，畸形巨怪拥有着无数能力，多到它数不清有多少。
    不过，它记得自己的任务。
    一双被血丝填满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天空，陆离与周天心中凛然。
    没有任何交流。
    巨大的风压自上而下压来。
    龙躯直接俯冲，飞速撞向怪物。
    “安东尼……”
    畸形怪物的主意识发出呢喃，声音却如同雷声滚滚。
    它在万千姓名中给自己挑选了一个，接着，一只由虚幻组成的巨手恶狠狠攥向左前方。
    安东尼的意识朦朦胧胧，它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往那个方位抓，但直觉如此，照做便是。
    而周天狰狞的龙躯在空中微微停滞，经过长期特训，他能够适应并熟悉最终形态，不管是飞行时的进攻路线，亦或转向角度，都烂熟于心。
    可是，怪物竟然成功预判了自己即将到达的区域……
    顾不上心惊，本来俯冲的龙躯猛地变向，转而向上空拉升。
    先先之先。
    谷摉
    巨人预判了周天的走位，而拥有一只额外眼睛的周天，同样预判到了这一幕。
    瞬息之间，初次交锋结束了。
    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
    见与怪物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以后，陆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周天能够预判，身为圣术施展者的他自然也可以。
    要是再晚上刹那，两人都会被幻化出来的巨掌攥住。
    “放心吧，你只管寻找机会，剩下的交给我。”
    “嗯。”
    陆离沉声回应，并未说出他接下来的目标，因为，畸形怪物明显能够交流，听得懂，更可以口吐人言。
    为了防止怪物听懂他们间的战术交流，陆离故意没说。
    事实上，他已经找好了目标。
    在不久之前被斩成两段的眼球，经过怪物消化重组以后，再度回到了它该去的位置，只不过，一道狰狞的伤疤让其无法睁开，成为了一种摆设。
    所以说，萨度之剑的永久性伤害属性，确实堪称神技。
    另一边。
    安东尼，那个畸形巨怪的主意识，它将所有杂念全部清除干净，完全掌握了对身体的所有操控权。
    “死。”
    一个简单的音节被吐出。
    紧接着，虚空之中出现大量长着翅膀，但形态猎奇骇人的生物，它们密密麻麻，如蜜蜂般发出高频恼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模糊的血色。
    刺骨的负面情绪。
    这些被召唤出来的怪物试图将人拖入绝望的深渊。
    但随着一声威严的龙吟，大量火焰从陆离下方涌出，诡异生物们立刻化为灰烬。
    这是上次不曾见过的招数，但选择勠力同心之后，周天的强大并非一件坏事。
    数量再多也是蝼蚁。
    巨龙的眼睛中闪过轻蔑，紧接着，周天再度向下俯冲，速度早已突破音障不知多少倍。
    不过，圆锥型的音锥和震波全被古龙领域隔绝在外。
    而陆离犹如脚下生根一般，牢牢站在两根狰狞犄角之间，任凭眼前景象如何飞速变幻，他都不曾分心，凝神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可惜，怪胎安东尼并非木桩，虽然它庞大的身躯畸形到违背生理学认知，但却异常灵敏。
    时而瞬移，时而利用身体优势挥舞可以摧山坼地的手臂，甚至，还有各种由虚幻凝视的各类器官，以及数不清的工具型诡异生物。
    凭借着暂时向上帝借来的能力，周天与之不断缠斗，为陆离寻觅战机。
    “在天空谁能比耶和华呢？神的众子中，谁能像耶和华呢？”
    一道道风暴般的能量时不时划过，陆离并未在意，他感觉机会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周天的状态，他同样看在眼里——
    相比于巨怪的身躯，古龙堪比稚童，像是环绕在成人周围飞翔的蝴蝶，随意一个招手，即可扼杀一条生命。
    多次险之又险的境遇，表明了周天快要到达极限，但他依旧在向巨人靠近，为靠近争取机会。
    而陆离暗自念出一道圣术。
    它来自《诗篇第八十九篇》，在这一篇中，还有一句能够在眼前派上用场：
    “耶和华啊，这要到几时呢？祢要将自己隐藏到永远吗？祢的忿怒如火焚烧要到几时呢？”
    连续两道圣术加持，原本疲软的龙翼，以及即将枯竭的力量立刻得到了补充。
    不止如此！
    当一道道哀嚎着的扭曲灵魂迎面冲来时，一道炽热的龙息被吐出。
    除了远超岩浆、可以造成本质伤害的温度以外，还有圣光在其中闪烁，转瞬间，所攻击的那片区域被特殊光芒填满，哀嚎声也随之停止。
    远方。
    藏匿在空中的小魔怪乌摩尔抬起五趾型翼手，小心翼翼地往更远处挪动着。
    正在缠斗的三个存在其实都能看到它，却懒得理会，尤其是陆离，早就发现这个小东西就是先前偷偷窥视自己的存在，可乌摩尔弱小得可怜，根本不值得出手。
    太可怕了……必须远离这里……
    一念至此，五趾型翼手抬动的频率愈发快了，小魔怪不敢飞翔，它正尽量减小自身的存在感。
    突然，一只手将其拎了起来。
    “不要乱跑。”
    同类的气息扑面而来。
    乌摩尔壮起胆子，慢慢抬起头，用那双奇怪的倒三角眼打量眼前。
    而白宇满脸凝重。
    除了周天以外，就属他靠陆离的传送地点最近，在解决完沿途遇到的各类麻烦以后，终于赶到了这里。
    在白宇眼中，陆离拄着剑拐，站立在龙首处，与一个巨型畸变怪物战斗。
    之所以将其称之为畸变，是因为那家伙从头到脚，从内而外，全与常规认知不同，唯有四肢躯干能看出与人类有联系。
    皮肤，一种没有任何反光的纯黑，像是黑洞一样能够吞噬各种能量与物质，甚至包括目光。
    背后，生长着同样具备吞噬能力的扭曲腕触，长短不一，似乎可以无限身躯。
    除此之外，它身上散发的气息也令白宇皱眉，可以迷惑心智，可以令人走向堕落，就像曾经在解剖课上看到的邪神信徒那样，只是，惑乱人心的能力更加强大。
    下意识地，白宇进入最终形态，抵抗这种气息。
    正因为如此，蝠类魔怪乌摩尔才会产生亲切感。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别乱动什么心思，要知道，这地方能找到的血肉类生物极少。”白宇露出森白的尖牙，恐吓道：“刚好可以从你体内补充生命能量。”
    乌摩尔点头。
    以它在深渊苟活许久的经验来看，眼下，乖乖听话才是正解。
    见状，白宇将其放在肩头，远远看着战场，跟陆离一样，耐心寻找着战机。
    当然了，实力的悬殊注定他需要收敛锋芒，耐心等待更久。
    而陆离已经找到了机会。
    一道快到连幻影都无法捕捉到的黑团跃起，始终在创造机会的周天在同一时间，暴起提速，两双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龙翼直挺挺向高处扑击，大量乱流在四周环绕。
    而扑击的方向，正是巨怪砸下来的手臂，以及数跟腕处。
    “恶人茂盛如草，一切作孽之人发旺的时候，正是他们要灭亡，直到永远。”
    声音远远回荡。
    自始至终，都是在为陆离创造机会，为他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