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绽颜低头。
    这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
    宋子琛还以为，不管他怎么给林绽颜台阶下，林绽颜都会在上面死犟着，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那他只好把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不介意，顶多是需要安慰一下自己，告诉自己这都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
    本着这样的想法，他原本以为林绽颜会顺着他的话说：“你果然是这么想的”、“既然没有扰乱你的计划，我就不跟你道歉了”之类的话。
    她用端正无比的态度证明，他低估了她。
    “你会误会我，并不完全是你的错。”宋子琛好一会儿才把状态调整过来，“我应该把我的计划告诉你。”
    林绽颜主动递给宋子琛一个台阶，“你选择不告诉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宋子琛：“……”林绽颜突然这么通情达理，他竟有些不习惯了。
    “而且，”林绽颜接着说，“我猜得到原因。”
    宋子琛更多的是好奇，“哦？”
    “你太了解我了。”林绽颜越说头埋得越低，“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怕林艺，如果让我知道你的计划，我在林艺面前只会更大胆，我丝毫不会表现出悲伤或者受伤的样子。这样一来，你的计划就露馅了。”
    “……”
    宋子琛没有说话，但是——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林艺后面那么安分，宋子琛的计划得以顺利地进行，就是因为林艺以为自己真的拆散了宋子琛和林绽颜，再没有任何动作。
    如果林艺察觉到不对劲，接着做什么小动作的话，宋子琛的计划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到了今天，他们或许还不能一起回家，依然被迫分隔两地。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承受了很多痛苦，经历了很多挑战，但他们换来了这一天、这一刻。
    一切都值得了。
    宋子琛的目光仿佛锁在了林绽颜身上，越来越温柔。
    他已经习惯了林绽颜霸道的样子，她突然这么讲道理，他也觉得挺可爱的。
    林绽颜说了那么多，宋子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他的目光再温柔，也会让她觉得不安。
    他对上宋子琛的目光，眸底的期待再明显不过了。
    “哦！”宋子琛回过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给任何暗示，说完之后看着林绽颜。
    林绽颜很费力地想了一下，没有任何头绪，于是摇了摇头。
    宋子琛说：“我觉得，有些有分量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就好。因为告诉你，我不会觉得轻松，反而你也需要承受同样的重量。”
    “……”
    林绽颜明白宋子琛的意思——
    这些日子，她只是单纯地承受了一些痛苦。
    宋子琛承受的，就不仅仅是痛苦那么简单了。还有一个很大的、很沉重的责任压在他的肩上。
    这个责任，承载的是他们的未来。
    换句话来说，宋子琛一直在为他们的未来，不动声色地努力着。
    她不但不需要替他分担这份压力，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说
    她想利用郑巧思爆出林艺，她就可以让林艺翻车，把宋子琛气进医院。
    这么看的话，她和宋子琛的差距……好像更明显了。
    林绽颜抬眸看向宋子琛，眸底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宋子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别想太多，事情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你想得美！”
    林绽颜突然否定了宋子琛的话，眸底的愧疚和无奈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抹坚定。
    宋子琛原本以为，他这一关可以过去了，没想到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还多着呢！”林绽颜说，“我现在只知道你不会真的放过林艺。所以，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宋子琛倒是没有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林绽颜竟然还没有忽略这个。
    他的女朋友，果然不好忽悠。
    “我原来的计划，跟你想的差不多。”宋子琛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准备让郑巧思一个人承担所有代价。林艺为了自保，一定不会对郑巧思伸出援手。一旦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郑巧思不会放过林艺。”
    郑巧思一定会爆出林艺是她的同谋，形成一个狗咬狗的局面。
    所以最后的结局，依然是郑巧思和林艺两败俱伤，跟现在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最终的局面是林绽颜亲手导致的，还是宋子琛在背后推动的。
    前者最大的好处，是让林绽颜体验一把为自己复仇的快感，但会误伤到宋峰林。
    后者虽然也会刺激到宋峰林，但不至于让宋峰林进医院。而且就算宋峰林要找人算账，那也应该去找郑家的人。宋子琛和林绽颜，可以理所当然地置身事外。
    但现在，林绽颜要背负着害得宋峰林进了医院的愧疚。
    如果她稳重一点，相信宋子琛多一点，按兵不动让宋子琛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她就不必背负这份自责。
    林绽颜再一次意识到，她多此一举了。
    然而跟道歉比起来，她更应该做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着宋子琛，问道：“你……老董事长现在怎么样了？”
    “漓漓不是告诉过你了？”宋子琛说，“他出院了，在家里静养。”
    这个答案，多少让林绽颜好受了一点。
    她点点头，“嗯”了声，接着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这事不怪你。”宋子琛说，“说起来，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
    林绽颜看着宋子琛，一脸的不确定——他真的要这么说自己的父亲？
    很显然，宋子琛十分确定。
    宋子琛接着说：“如果他不纵容林艺，后面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你……”林绽颜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你不怪我吗？”
    “不。”宋子琛不假思索，“恰恰相反，你这么做，我很高兴。”
    “……”
    林绽颜更加觉得不可置信了。
    她彻底扰乱了宋子琛的计划，宋子琛还很高兴？这是什么脑回路？
    “我高兴的是，你懂得保护自己。”宋子琛不疾不徐地说，“颜颜，不管我是‘小宋总’还是‘宋总’，我都有力量保护你。但是，你最后的依靠，一定是你自己。”
    哪怕是他，也不敢信誓旦旦地说，他可以一辈子保护好林绽颜。
    一旦他这堵防护墙被击垮，林绽颜最后能用的，就是自己的力量。
    所以哪怕这个本事、林绽颜一辈子用不上，她也必须懂得自保！
    正因为他想鼓励林绽颜保护自己，在知道林绽颜利用郑巧思爆出林艺之后，他不但没有阻拦林绽颜，甚至顺着林绽颜的计划将计就计，把郑巧思推下了火海。
    郑巧思和林艺自作自受，连累自己最亲的人替他们承受痛苦，这怪不得任何人。
    这段时间，林绽颜听过很多安慰她的、让她觉得很暖心的话。
    唯独宋子琛这一句，让她湿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把眸底的泪意逼回去，却没有成功。
    因为她很清楚，宋子琛为她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在最生气、对林景泽最失望的时候，曾经说过林景泽就是她生命里的bug、漏洞。
    如今，就连林景泽都被宋子琛训得服服帖帖，开始做一个正常人了。
    或者说，林景泽终于开始做一个人了。
    宋子琛不缺钱，他缺的是时间。所以他不需要费心费力，只需要每个月给点钱，照样可以让林景泽乖乖听话。但这样治标不治本，而且只会助长林景泽的劣根性。
    宋子琛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也解决和林绽颜和林妈妈最大的心病。
    “我哥的事情，”林绽颜努力不让宋子琛听出自己的哽咽，“谢谢你。”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也要谢谢你。”宋子琛说，“谢谢你愿意让阿姨去照顾我妈妈。如果没有阿姨，我妈妈不会好得这么快。”
    说起陈素兰，林绽颜的眼泪瞬间回去了，问道：“陈阿姨现在怎么样？”
    “在我外公外婆的老房子，跟我舅舅住在一起。”宋子琛说，“她恢复得很好，只是还需要时间适应新生活。还有，她现在喜欢唠叨。”
    林绽颜有些好奇，“陈阿姨唠叨什么？”
    “唠叨你。”宋子琛盯着林绽颜，“唠叨你什么时候拍完戏，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她。”
    “……”
    林绽颜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宋子琛的目光。
    宋子琛不打算轻易放过林绽颜，继续道：“她回来这么久没有见到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林绽颜瞥了瞥宋子琛，“陈阿姨怀疑你……什么啊？”
    “她怀疑我是不是不会哄女孩子，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宋子琛长叹了一口气，“我估计，她一天见不到你，就一天不会打消对我的怀疑。”
    宋子琛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绽颜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就太笨了。
    不过，她就要宋子琛直接说出来。她就是看着宋子琛不说话，一副压根没有听懂的样子。
    宋子琛没办法了，说：“颜颜，我想带你去见我妈。这一次，是正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