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巨兽，况次况次的行进在华北大地上。穿过崇山峻岭，越过道路河流，直奔山西而去。
    车厢里并不是很暖和，铃木少佐叫了一杯热咖啡。
    望着窗外的风景，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中国内地，远比不上东京的繁华，但颇具文化意味。
    “真可惜呀！”
    铃木少佐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他是家中的次子，不必考虑继承家业。
    所以可以由着他的兴趣来，而他的兴趣就是做一个医生，一个治病救人，能得到万人敬仰的医生。
    他也确实是朝着那个方向做的。
    在京都帝国大学，他学习研究细菌学、血清学、防疫学、病理学和预防医学。
    一九二四年。
    那年，日本暴发了一种奇怪的昏睡病，仅仅几个月，死亡人数就达3000多人。
    铃木提议组建调查小组，查清病因。
    但由于人微言轻，他没有得到重视，主持调查的人变成了京都大学的同学石井四郎。
    还真是会钻研呢！
    石井四郎是个很爱炫的人，在东京，他就有色鬼、夜游神、酒鬼的名声。
    白天在医院，晚上则整夜狂欢于酒馆、艺妓馆，他偏好于十五六岁的艺妓。
    因为家中富有，他大把大把地挥霍，手头从来不缺钱花。
    关于自己为何被顶替，铃木从指导教官木村廉那里得知了原因。
    石井四郎时常擅自登门拜访，京都帝国大学校长荒木寅三郎。
    巴结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同样是石井四郎的指导教官木村廉，毫不客气的评价道：“真是厚颜，做得出来。”
    可石井不但博得了校长荒木的赏识，后来还娶了荒木的女儿。
    当时，铃木没有拿到学校的任命和资助，为了顺利进行调查，甚至让家人卖掉一部分林地，以凑足经费。
    他的这种狂热干劲，让一些人感叹不已：“铃木真是一个好研究的人啊！”
    最终，铃木第一个研究出传染病的原因，比率领官方人员的石井四郎还要快一步。
    可是研究的再好，也比不上会舔，会巴结，表现。
    在日本陆军中，军医的最高军阶为中将，而当时石井四郎的口头禅却是：“我非晋升为大将不可。”
    石井非常聪明而且勤奋，但他不是一个学者型的人物，他是一个野心勃勃、喜欢干大事业的人。
    他热衷于以取得有功的成绩，提高自己的地位。
    石井四郎最终把目光放在了细菌作战上。
    他下定决心从事细菌作战研究，源自于他发现了二等军医，原田撰写的有关细茵战的报告书，引起他内心的强烈共鸣。
    无论是原田，还是石井四郎都十分清楚地知道：在1925年日内瓦召开的裁军大会上，宣布化学战和生物战（细菌战）为非法。
    可是细菌战所具有的杀人威力，深深地吸引了石井四郎。
    按照旧有的道路，作为军医他永远不可能晋升为大将。可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一条更重要的道路，无疑能让他成为独树一帜的人物。
    平步青云节节高，自然是大有可为的。
    在二七年间，石井四郎频繁往来京都和东京之间。
    远藤三郎曾在当时的日记中记载：“当时石井经常在参谋本部露面，大家都知道他，向各参谋游说细菌战的重要性。”
    可以肯定，军部重视细菌战，石井四郎是有不小功劳的。
    有京都大学校长的岳父，再加上他个人极爱表现，石井四郎在军界平步青云，渐渐的就拉开了距离。
    同一年毕业，石井四郎年底已经晋升为少将了，而铃木却还是少佐，在人家的手底下任职。
    在军队服役，许多事情就由不得铃木了。
    下半年，石井四郎令制造伤寒症细菌70公斤和霍乱症细菌50公斤。
    铃木少佐只得照做，反正他只管把命令转达。至于说为石井四郎的功勋卖力，根本不可能。
    这是铃木最后的倔强了。
    石井四郎似乎还记得当年之事，被抢了风头，在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抬不起头，总觉得别人是在嘲笑他。
    “你想救人，不愿意杀人？我偏让你不能如愿。”
    石井四郎将铃木少佐调到了，去中国内地进行特种作战的特殊远征队。
    远征队开到了华中汉口一带。
    石井四郎让他一个毫无飞行经验的技术军官，坐上搭载属于跳蚤和各种细菌武器的飞机，前往国统区播撒。
    让一个不愿杀生的人，参与到大规模的杀生。
    自大傲慢的石井四郎，把铃木都惹急了，他拒绝服从命令。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当一个逃兵的话。”石井四郎威胁道。
    捉弄昔日的天才同学，使得他很有成就感。
    当野崎少佐将几份记载，有关宁波一带瘟疫流行的报纸带回来时，铃木已经提交了退役的申请。
    可石井四郎还不愿意放过他，退役申请被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就是铃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退役，帝国需要人才，他必须继续为帝国效劳。
    这一次，又一份脏活落在了他的手里。
    二十公斤鼠疫跳蚤，五十公斤霍乱细菌，一百公斤伤寒细菌。
    如此多病毒如果能够传播开来，足以杀伤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让许多地方成为一片无人区。
    铃木知道石井四郎的恶毒心思，可是作为军人，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捧起咖啡小口品尝，苦涩的味道直冲大脑，铃木自语：
    “石井，用中国人的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你逼我的。”
    老实人逼急了也会提刀子，贪污军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虽然不见得能扳倒一个将军，但就是恶心，也要恶心死他。
    烦人的况次况次声没有了，火车靠站了。大约是车头要加水加煤，蒸汽火车就这点麻烦。
    铃木少佐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长官，快到平定县了。”
    平定县，铃木不太熟悉，只是来之前在地图上看过，距离阳泉就不太远了。
    大概睡一觉，明天就到了。
    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